第六十章 知縣視察(下)
不多時,只見學堂外走進來一群人,走在最前面便是湯陰知縣蔣大道,綽號蔣大刀,他長一張國字方臉,刷子一樣粗糙的眉毛,皮膚黝黑。
雖然蔣大刀身材中等,但肩寬背厚,長得十分雄壯,如果穿上盔甲或許有幾分氣勢,偏偏穿一件文官服,實在有點不倫不類,加上他走路喜歡手舞足蹈,和前任知縣的儒雅氣質差得太遠。
蔣知縣後面跟著縣尉、學正以及都保正等等十幾名隨從,如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他,李大光作為學堂引領者跟在知縣身旁,他身材高大,不得不彎腰屈膝降低身高,臉上帶著諂笑,說著動聽的奉承話,聽得蔣知縣呵呵直笑,不時誇獎李大光幾句,李大光更加心花怒放,兩眼冒光。
“這個知縣怎麼像只大馬猴?”不知哪個學子說了一句,引來學子一片竊笑。
姚鼎嚴厲地瞪了學子們一眼,嚇得大家都低下頭。
姚鼎黑著臉,站在隊伍旁一動不動,並沒有上去迎接這位蔣知縣,而是冷冷地看著知縣走進學堂。
李大光雖然很滿意姚鼎把討好知縣的機會讓給自己,但畢竟姚鼎才是鹿山學堂真正的師父,若沒有了姚鼎,鹿山學堂恐怕就撐不起了。
他連忙向姚鼎招招手,“姚師父,大官人有話詢問!”
姚鼎這才慢慢走上前,躬身行一禮,“姚鼎參見蔣知縣!”
這位蔣知縣看起來像個粗人,可從去年湯陰縣生員發解試全軍覆滅來看,姚鼎便知道這位知縣的心眼有多小。
所以李大光提出所有學子佩戴兵器迎接知縣這樣的荒唐方案時,姚鼎並沒有反對。
“久聞姚師父大名,本縣也盼望一見,姚師父確實做得不錯,鹿山學堂蠻興旺嘛!”
鹿山學堂人數眾多,隊伍整齊,人人佩戴刀劍,這在蔣知縣眼裡就是興旺了,姚鼎心中嘆口氣,只得勉強道︰“蔣知縣過獎了!”
“不錯!不錯!學堂也建得不錯,不過......”
蔣知縣打量一下操場,眉頭略略一皺,“好像校場太小了,平時怎麼訓練武技?”
李大光連忙道︰“我們是拉出去到社廟訓練,那邊比較寬闊,擺得開戰場。”
蔣知縣聽他居然說擺開戰場,頓時咧嘴大笑,重重拍了拍李大光的肩膀,“很會說話嘛!不過本縣喜歡。”
李大光連忙諂笑道︰“要不要現在就給蔣相公演練一番?”
隊伍裡,王貴做出一個惡心嘔吐的動作,湯懷則扇扇鼻子,仿佛什麼味道太臭,確實,李大光獻媚太露骨,居然稱知縣為相公,那可是宰相一級官員的專用稱呼,就算稱大官人都過分了,何況是相公。
李延慶也皺起了眉頭,他沒想到四叔居然是這樣的人,平時看不出來,在知縣面前就暴露無遺了。
蔣知縣卻聽得很受用,他擺擺手,“改天再操練!本縣今天還要去其他幾個鄉鎮巡視,你們今年準備參加縣考的學子呢?拉出來讓本縣看看。”
姚鼎忽然明白了,蔣知縣這次來各鄉視察,恐怕就是沖著學堂來的,其他鄉鎮也是一樣,看來此人打算從今年開始強行推行他那一套了。
姚鼎招了招手,二十幾名學子從隊伍中走出,排成了一排,蔣知縣走上前笑眯眯道︰“你們都是我們大宋的棟梁之才啊!童太尉就常常說,讀書人要進得了朝堂,也要下得了戰場,本縣在京城看見那些趕考的士子一個個四體不勤,五穀不分,只會喝酒吃飯,和酒囊飯袋有什麼區別?
所以本縣就決定從孩童抓起,勤讀詩書,苦練武技,讓每個學子武能安邦,文能定國,所以本縣要宣佈兩件事,今年縣考要加大武技的份量,只要武考過關,學考差一點也沒有關系。”
他這句話說完,幾個備考學子頓時臉慘白,他們體質都不行,就盼望著在學考上多拿一點分,可現在居然反過來了,現在離縣考還有九天,再練武還來得及嗎?
蔣知縣又提高嗓門喊道︰“第二件事是關於童子會,童子會可文可武,以前是文,現在就是武,以後縣裡每年四月將舉辦童子武會,每個學堂來二十人,我有言在先,沒有參加童子會,就沒有資格參加縣考,沒有進縣學讀書,不管你是想參加科舉也好,想去州學讀書也好,那都是絕不可能之事!”
........
知縣還要趕去其他鄉鎮學堂,訓了一番話後便匆匆走了,學子們各自回學房,吵吵嚷嚷,熱鬧異常。
甚至連白虎堂內學子們也無心讀書,聚在一起談論剛才知縣殺氣騰騰的一番話。
“這就是給各學堂下戰書!”
王貴激動地揮動胳膊喊道︰“以前大家抵制童子武會,最後童子會被迫取消,然後去年縣學生員都沒考上舉人,現在童子會又要和縣學考試掛鉤了,蔣大刀鐵了心要把湯陰縣變成武備之縣,這樣下去,十年後湯陰縣不會再有讀書人。”
眾人應和王貴,將桌子敲得直響,岳飛眉頭一皺,對靠站在牆邊的李延慶道︰“其實我倒覺得這個蔣知縣說得有一定道理,文要能安邦,武要能定國,這才是大丈夫的追求,他強行推行武技,對學子其實也有好處,將來女真蠻子殺來時,才能抵抗自保。”
岳飛始終沒有忘記當年李延慶說的那番話,如虎狼一樣的女真蠻子開始在東北興起。
李延慶抱臂在胸前,懶洋洋地靠在牆上,他望著王貴淡淡道︰“這件事得一分為二看,這個知縣的做法雖然有利於讓學子們習文練武,文武雙全,但他的本意卻是為了升官,像前任一樣,用武來標新立異,我很擔心戰爭爆發,湯陰縣一定是徵兵最狠的一個縣,縣學的生員也難以避免。”
“會這樣嗎?”
“一定會!”
李延慶一針見血說道︰“你沒聽出來嗎?他把進京趕考的士子罵成什麼樣了,他骨子裡就瞧不起讀書人,在他看來,我們這些學子不過是後備兵源罷了,這就是他逼著大家練武的根本原因。”
岳飛沉默了,他不得不承認,李延慶看得比自己透徹。
這時,李二哭喪臉走上前道︰“慶哥兒,我該怎麼辦?我的武技不行,恐怕考不上縣學了。”
李延慶安慰他道︰“你武技行不行不重要,只要你爹爹厲害就行了。”
“為什麼?”李二沒有反應過來。
李延慶用手背拍拍他胸膛,笑眯眯道︰“堂堂都保正的兒子還上不了縣學,傳出去多沒面子,所以你一點不用擔心,你爹爹比你還急呢!”
李二終於明白過來,高高興興走了,岳飛也會意地笑了起來,他想起一事,又對李延慶道︰“師父讓我們看看以前的解試題目,我想這兩天抽空去趟縣裡書坊,一起去!”
李延慶點點頭,“正好我也要去書坊,那就明天!”
岳飛看了一眼正在慷慨演講的王貴,笑問道︰“你說他們會去嗎?”
李延慶望著王貴和湯懷,搖搖頭笑道︰“就算這次我們跑步去縣城,也休想甩掉他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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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一章 縣城買書
李延慶下午回到家裡,忠叔便迎上來笑道︰“小官人,喜鵲的手續已經辦好了。”
“錢給了嗎?”
“給了,不過沒有給張平,我直接給他渾家了。”
李延慶搖搖頭,沒有用的,如果喜鵲娘能管住丈夫,他們家就不會把兩個女兒都典賣,李延慶懶得再過問,便快步向自己房間走去。
忠叔在後面道︰“不過喜鵲哭了一個上午。”
“為什麼?”李延慶停住腳,不解地問道。
“不知道是什麼緣故,菊娘和我老伴勸過她了,都沒有用,不過中午便沒有哭了。”
李延慶心中憐憫,這小娘子想到自己被父親典賣了,心中一定很難過,這一賣就是十年,沒有了父母的疼愛,也罷!以後逢年過節給她放假回家就是了。
明天李延慶和幾個夥伴要去縣裡,特地向師父請了一天假,師父倒是很痛快地答應了,但條件卻不含糊,他們必須補全請假耽誤的功課,今晚他又得熬夜了。
李延慶剛取出紙筆,卻見喜鵲將一盤已經研好墨汁放在他面前,這小丫頭倒也乖巧,知道替自己節省時間,李延慶心中頓時喜歡起來。
“我聽忠叔說,妳哭了一個上午,為什麼?”
“沒什麼,是我自己不好。”
喜鵲低聲說︰“我沒有服侍好小官人,心裡難過。”
李延慶心中愕然,“妳不是因為父親把妳典賣才難過嗎?”
“才沒有呢?”
或許是感受到了李延慶對自己的關心,忠叔和菊嫂對她都很好,喜鵲漸漸沒有了昨天的怯意,偶然也會露出小女孩特有的天真。
她嘟起小嘴,氣呼呼對李延慶說︰“爹爹每次喝酒發酒瘋就開始打我和娘,哥哥也動不動搶我的吃食,讓我挨餓,我我早就想離開家了。”
“原來是我想多了,那妳哭什麼?”
喜鵲立刻想起了自己今天上午的失職,萬一主人把自己送回家怎麼辦?她要被爹爹打死的,她心中又是害怕,又是焦慮,眼楮又紅了,哽咽著聲音道︰“小官人早上走了我都不知道,我我第一天就沒有服侍好小官人,心裡難過。”
李延慶啞然失笑,敲敲她的小腦瓜笑道︰“這不怪妳啊!我每天早上五更就要起床跑步,其實也沒什麼事情,不需要妳服侍,妳就多睡一會兒。”
“這樣不行的!”
喜鵲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,“阿姊對我說過,早起伺候主人是最重要的,否則丫鬟就沒有用了,是....是我太偷懶,小官人,明天我一定改正。”
李延慶有點無奈,這小丫頭膽子太小,說多了也沒有用,慢慢適應吧!李延慶也只得由她了。
李延慶便開始全神貫注寫字,考縣學他在五年前就沒有問題了,他現在全力以赴為年底的發解試做準備。
師父不止一次給他們說過,發解試難度不大,就是量大而雜,需要長年積累,而且對書法要求很高,他的積累已不是問題,多做做題目就是了。
關鍵還要書法過硬,他的行書很漂亮,但楷書稍欠火候,而考試大多要求用楷書,所以他準備這幾個月多練練楷書,把自己這個弱項補上去。
半夜裡,主堂內忽然發出‘ 當!’一聲,頓時將李延慶驚醒了,他起身披了件外套,快步走到門口,卻見一個人影在房間裡慌慌張張收拾什麼。
“是誰?”李延慶問道。
“小官人,是我?”黑暗中傳來喜鵲怯生生回應聲。
李延慶奇怪,不睡覺在客堂裡做什麼,他回頭點亮了油燈,舉著油燈走出房間,卻只見一張椅子翻倒在地上,把門口一筐蘿蔔踫倒了,蘿蔔滾得滿地都是,喜鵲正在滿屋裡拾撿。
李延慶見她衣服穿得整齊,和昨晚沒有區別,便驚訝問道︰“妳一直就在這裡?”
喜鵲紅著臉小聲說︰“我怕今天又睡過頭,就坐在這裡打盹,結果不小心翻倒了。”
李延慶又好氣又好笑,也不知該怎麼說她,李延慶只得安慰她道︰“妳別這麼急,慢慢會適應的。”
喜鵲卻低頭不說話,李延慶一時無語,只得撓撓頭問道︰“現在什麼時候了?”
“四更已經過去好久了,估計快五更了。”
“那好吧!妳會不會束髮?”
“我會的,我每天都要幫爹爹束發。”
李延慶的頭髮已經長得很粗很密集了,每天束發是他最大的苦惱,他總是胡亂打個結,結果打結不牢,經常在學堂裡披散下來,被大家哄笑,喜鵲會束髮倒免去他的一大煩惱。
李延慶坐了下來,喜鵲拿著梳子和發簪,站在李延慶身後給熟練地給他梳發擰發。
束髮不難,將頭發在頭頂偏後甚至腦後擰成一條,擰緊時會自然盤曲,然後順勢一圈圈盤起,藏好發梢,把發簪下壓上挑地貫入發髻,最後再戴上頭巾便完成了。
不過束髮雖然簡單,但束好卻不容易,李延慶感覺到了喜鵲小手的溫熱,便笑問她道︰“喜鵲,你哥哥多大了,在家裡做什麼?”
“我哥哥和小官人一樣大,本來外公讓他去讀書,但他讀幾天就不想讀了,整天在家裡玩,準備再過兩年去京城幫舅舅做事。”
“那妳呢,妳想不想讀書?”
喜鵲低低嘆了口氣,“小官人說笑話呢,小娘子怎能上學堂?”
李延慶笑道︰“沒說要上學堂,以後妳給我研墨,我順便教妳認識幾個字,將來總用得著。”
喜鵲驚喜萬分,讀書識字可是她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,但她又想到上午忠叔說的話,小官人要參加科舉了,那他教自己會不會耽誤考科舉?
她有點擔心地說︰“要不還是等小官人考完科舉。”
李延慶笑了起來,“教妳認幾個字還不至於耽誤我,回頭再說吧!我要走了。”
喜鵲連忙給主人戴上頭巾,李延慶摸了摸頭髮,紮得非常結實,他滿意地去井邊洗臉刷牙了。
去縣城這種美事怎麼可能少得了王貴和湯懷兩個傢伙,跑完步,四人便騎上毛驢向縣城去了。
一路說說笑笑,中午時分,他們抵達了湯陰縣城。
“肚子餓癟了,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!”王貴摸摸肚子建議道。
王貴的建議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贊成,李延慶笑道︰“去順風樓,我請大家吃羊肉包子!”
順風樓的包子是湯陰縣一絕,薄皮大餡,汁水充足,尤其羊肉包子做得鮮美無比,再來一碗用十三種配料熬成的胡辣湯,在這春寒料峭的時節簡直是最大的享受,四人食欲大振,催動毛驢向城內奔去
縣城今天熱鬧異常,到處是孩子們歡聲笑語,遠處隱隱傳來鼓聲,街頭巷尾的流動小販也悄然增加,人們步履匆匆,互相打著招呼,臉上洋溢著笑容。
這一切徵兆都表明,一個重要的節日即將到來。
“你們都忘記了嗎?”
王貴忽然激動得大喊起來,“再過幾天是什麼日子!”
三人對望一眼,都興奮得一起大喊起來,“春社!”
春社就是社日,二月二土地公公節,是華夏這片土地上最古老也是最歡樂的傳統節日,它給人們帶來的歡樂甚至超過的新年和上元節。
想到春社即將到來,四人甚至將二月初五的縣考都拋之腦後了。
“社日要給師父送禮物的,我們正好可以買點什麼回去!”
李延慶給眾人提議,這次卻是岳飛第一個響應,他舉手笑道︰“我給師父買冊書,他前天還說唐詩精選被翻爛了,需要買新的。”
“你當然知道師父最需要什麼,那我們怎麼辦?”
王貴嘟囔一聲,他想了想說︰“師父最喜歡吃羊肉包子,我給師父買三十個回去。”
“老湯你呢?”李延慶又笑著問湯懷。
湯懷故弄風雅地搖搖扇子,“師父的衫子舊了,我給他買一匹上好的青布。”
“對啊!我怎麼沒想到?”
王貴涎著臉,上前搭著湯懷的肩膀笑道︰“老湯,要不咱們換換,你買包子我買布!”
“去!”
湯懷一把推開他,“誰像你那樣沒品位,自己喜歡吃包子,就要給師父買,你覺得不好,那也買幾本書吧!”
“老李,你買什麼?”王貴又回頭找到李延慶。
“我早就想給師父買套文房四寶,正好遇到社日。”
“那我買什麼?你們給我出出主意啊!”王貴有點急了。
這時,岳飛吞吞吐吐道︰“其實我倒有個建議,你可以聽一聽。”
“什麼建議?”王貴連忙回頭。
“你們家那頭大青驢不是要生了嗎?生了小驢子,送給師父一頭,師父的老驢騎了二十年,已經快不行了,師父年紀大,走路又不便,沒有腳力不行。”
王貴狠狠拍打自己的腦袋,“我這個蠢貨,居然把這事忘了,好!我就送驢子。”
王貴家在湯陰縣開了最大的牲畜行,全縣一半以上的驢子都是他們家賣的,那年童子會的獎品,四頭毛驢就是王家友情贊助。
“先吃包子,然後買禮物!”
李延慶振臂一揮,四人熱烈響應,催動毛驢爭先恐後地向順風樓奔去
四人幾乎在縣城逛了大半天,不僅好好犒勞自己,同時也給師父買了禮物,李延慶買了一套京城九芝堂出的文房四寶,雖然不是天下最好,但在京城也是上品。
岳飛買了一本精裝本的唐詩精選,雖然只要兩百文錢,但也耗盡了他的全部積蓄,湯懷在福州老店買了一匹上等的青細棉布,王貴則從王記牲畜行牽了一頭兩歲口大青驢,他家的大青驢還有兩個月才生,但他已經等不及了。
不過今天對於李延慶還有另外一件重要之事,他要去士林源書坊交最後一次稿,便完成了他和士林源延續了五年的契約。
士林源的掌櫃已換人,原來的羅掌櫃升職去了大名府,現在的掌櫃姓趙,安陽縣人。
趙掌櫃和李延慶已經打過幾次交道,相比羅掌櫃,他的熱情明顯降低,但禮數還是很周全。
他安排夥計招呼岳飛等人,便將李延慶請到二樓。
“這是最後一部!”
李延慶把最後一部書稿遞給趙掌櫃笑道︰“總算完結了。”
“小官人這幾年辛苦了。”
趙掌櫃翻了翻書稿,便將它放進匣中,準備過幾天派人送去大名府。
“上次單州那個官司打得如何?”李延慶問道。
趙掌櫃搖搖頭,嘆口氣道︰“和其他地方一樣,官司雖然贏了,但找不到刻板,最後還是不了了之。”
這幾年大聖捉妖記雖然在大宋各地賣得很火,但盜版太嚴重,書坊根本賺不到錢,也嚴重影響了李延慶的收入,李延慶便和士林源簽了協議,交了最後一部書稿,他們的合同就全部結束了。
李延慶見氣氛有點凝重,便岔開話題笑道︰“聽說士林源在京城開出了第四家書坊,可喜可賀啊!”
趙掌櫃臉上露出一絲笑容,“還是多虧了小官人這部書,鄙坊才能慢慢打出名聲,上月京城書行評比,鄙坊排名第七,比去年又進步一名,東主還說有機會一定要當面感謝小官人。”
“你們東主太客氣了。”
趙掌櫃從櫃子裡取出五十兩銀子,遞給李延慶,“這是最後一部的稿費,請小官人收下。”
李延慶也不客氣,欣然收下,他心中仿佛一塊大石落下,便起身告辭,這時,岳飛他們已經買了一大捆考試書籍,正準備付帳,趙掌櫃連忙道︰“這些書就不用付錢了,就算小店的一點心意。”
眾人連聲感謝,拎著書走了,出了城,王貴得意洋洋道︰“今天可大賺了,買這麼多書居然不要錢,過幾天我再來。”
湯懷搖了搖摺扇譏諷道:“得了吧!你那張臉不值錢,老李的臉才值錢,不信你去試試看,老李不在,你再拿一本書不付錢?不把你當小賊亂棍打出來才怪!”
王貴揚起頭哼了一聲,這時,李延慶發現少了一樣東西,急忙問王貴道︰“老貴,給師父買的羊肉包子呢,你放哪裡去了?”
王貴一摸驢袋子,頓時大叫一聲,調轉驢頭就城內狂奔而去,遠遠聽他大喊︰“我忘在書坊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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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二章 禮物風波
回到李文村已是深夜了,李延慶剛到村口,卻見路邊站著一個瘦小的身影,手中還牽著一條大狗。
李延慶心中一熱,便遠遠問道︰“喜鵲,是妳嗎?”
“小官人,是我!”喜鵲跑了上來,她身旁的大黑也歡叫著向主人奔來。
李延慶跳下毛驢,親昵地摸了摸長嘴巴快伸到他鼻子上的大黑,又笑著問喜鵲,“妳們怎麼在這裡?”
“大黑要來接你,我就牽著它來了。”
“真是乖孩子!”李延慶疼愛地摟抱一下大黑,賞給它一個包子,大黑便搖著尾巴在前面給他們帶路了。
“忠叔說小官人今晚要住在縣城,我說小官人要考科舉了,一定會趕回來寫字。”
“是啊!師父只給了一天假,明天不去學堂,就要挨鞭子了。”
李延慶今天結束了最後一部書,肩頭仿佛卸下一副擔子,在春夜微風的燻拂下,他的心情格外愉快,話也稍稍多了起來。
“再過幾天就是春社了,我放妳一天假,妳回家去好好玩一玩。”
“我....我和阿桃約好一起去玩。”
阿桃是李二家的小丫鬟,也買來沒幾個月,沒想到她們倒玩到一起去了,李延慶便不再勉強她,笑了笑說︰“反正我放妳一天假,怎麼玩妳自己決定。”
喜鵲心中歡喜,連忙施個萬福,“謝謝小官人!”
........
社日給師父送禮感恩是大宋北方學子的傳統,禮物不在於昂貴與否,而在於心意,有的貧寒學子送幾個葫蘆瓜,摘一籃豆子,師父一樣喜歡。
距社日還有兩天,姚鼎的書房裡便堆滿了學子們送的禮物,雖然年年如此,但姚鼎卻依然很開心,從一件件禮物中,他能感覺到孩子們對他的一份情誼。
禮物雖多,但姚鼎也要給學生回禮,他這兩天忙得一刻也停不下,每天都要寫幾十幅字,對學生而言,沒有什麼比師父的鼓勵更讓他們激動。
房間裡,姚鼎正埋頭寫字,外面傳來學子們的歡笑聲,中午時分了,姚鼎破天荒地沒有睡午覺,這時,李大光卻出現在門口,笑容滿臉問道︰“姚師父很忙嗎?”
姚鼎用筆指了指滿屋子的禮物,笑道︰“這麼多禮物,還得給學子們寫字回禮,怎麼能不忙?”
“我也收到很多禮物,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禮,心中慌得很。”
李大光是被拴在門口的大青驢吸引過來,那是王貴送給師父的禮物,轟動了整個學堂,要多顯眼就有多顯眼,李大光嫉妒得眼楮發紅,這頭大青驢至少值十五貫錢啊!
他嘴上一邊說,一邊翻看著學子們送姚鼎的禮物,心中迅速估價,只感覺件件都比他的禮物值錢。
他拾起一匹細密柔軟的青布,心中嘆息,這可是福州的上品棉布,這一匹至少要賣三貫錢,自己正好缺一件春衫,為什麼沒有人送給自己呢?
這時,李大光忽然看到旁邊放著一隻精美的黑漆大木盒,邊緣描著朱紅色,他呆了一下,難道這是九芝堂的.......
他連忙拾起,上面的印記果然是京城九芝堂的文房四寶,他在安陽縣看見過,標價十貫,再看下面,他更加震驚了,居然是李延慶送給師父的禮物。
李大光只覺得胃裡一股股地冒酸水,李延慶是自己的堂佷,竟然送給師父這麼昂貴的禮物,卻什麼都沒送給自己,這....這簡直太不像話了。
“姚師父,你看這......”
他開始打這些禮物的主意了,毛驢他不好意思要,但這匹青布或者這盒文房四寶,他希望姚鼎能送給自己一件。
不料姚鼎走過來,毫不客氣地一把將他手中的文房四寶奪走,“每一樣禮物都是我最珍貴的東西,恕不外送,李師父若有興趣,我送你一幅字吧!”
“那就不必了,對了,我來想和姚師父商量一下春社放假的安排。”
姚鼎眼睛一翻“有什麼好商量,和去年一樣就是了,除了那二十幾個備考縣學的我來安排,其他就由李師父看著辦吧!”
“我明白了,那我這就去安排。”
李大光狠狠盯了一眼文房四寶和青布,就恨不得眼楮裡長出一雙手把它們統統攫走,失落帶來不滿,他心中燃起一絲怒火,一定要去找李延慶算帳,既然有錢給師父買那麼昂貴的東西,為什麼就不給自己買點什麼?
........
李延慶在學堂的圍牆邊遇到了氣勢洶洶的李大光,“慶兒,我有事情找你!”
李延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便回頭對王貴和湯懷使了個眼色,兩人會意,立刻繞了圈離去,但也沒有遠走,站在十幾步外望著他們叔侄。
“四叔有什麼事嗎?”李延慶笑眯眯問道。
李大光克制住心中的怒火,質問李延慶,“我來問你,四叔有什麼地方對不住你?”
“四叔這話是什麼意思,延慶做錯了什麼嗎?”
李延慶心中覺得奇怪,四叔一副老羞成怒的樣子,自己哪裡得罪他了?
“哼!我是你四叔,眼看到了社日,我桌上卻空空蕩蕩,做學生不應該表示點什麼嗎?”
原來為這事,李延慶笑了起來,“四叔也太誇張了,我看四叔房間裡東西不少嘛!吃的用的,至少有幾十樣,怎麼會是空空蕩蕩呢?”
李大光拉長了臉,冷冷道︰“可我的門口沒有拴著毛驢,我的桌上也沒有上好青布,更沒有九芝堂的文房四寶,慶兒,四叔心裡堵得慌啊!”
李延慶卻不慌不忙地微微笑道︰“四叔的心情我能理解,不過四叔的心要放寬一點,姚師父給我們說過,他剛進學堂當師父時,社日那天只收到了半袋豆子,他很開心,居然還有學生記得他,相比之下,四叔可比姚師父強得多了,佷兒相信再過二十年,拴在四叔門口的絕不會是一頭驢,而是一匹馬,四叔要相信自己,可千萬不要氣餒哦!”
“你——”
李大光被李延慶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李延慶向他行一禮,“四叔事情繁忙,侄兒就不打擾了!”
李延慶轉身便揚長而去,李大光望著李延慶的背影,牙齒咬得咯咯直響,“小兔崽子,我去找你爹爹算帳!”
.......
春社臨近,學子們也沒有了上學的心思,學子們的目光都被一天天熱鬧起來的節日氣氛吸引過去了。
春社雖說是二月二,但早在幾天前便開始準備了,社廟前的空地上搭起了十幾個大棚子,保正們帶著青壯男女開始精心裝扮自己村的社棚。
他們就像打擂臺一樣,各憋一股勁,暗地裡進行較量,你抱來十壇老酒,我扛來三口肥豬,你在棚頂上撒上花瓣,我在棚柱上綁上柳枝,花樣百出,競爭激烈。
社鼓敲得咚咚響,喇叭吹得震天叫,土地神披上了七品官服,一筐筐的紙燭香蠟也搬到了社廟前,最熱鬧的是各種小攤小販,就像一場春雨後草地裡長出的大大小小的蘑菇,見縫插針地佔據了鹿山鎮的每一塊空地。
二月初二,鹿山學堂放假一天,但二十幾個備考的士子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,“再過三天就是縣考,今天誰也別想春社之事!”
師父姚鼎的竹鞭抽得桌案啪啪直響,白虎堂內一片愁雲籠罩。
“今年的春社,我們完蛋了!”
中午時分,在師父出去上茅房之時,李二喊出一聲哀嚎,立刻引起了眾人的共鳴,連李延慶也覺得師父沒必要這樣嚴格,反正大家心思都不在學堂,也學不到什麼東西,為什麼不放大家出去玩一玩?
遠處傳來了轟隆隆的鼓聲,鑼鼓陣陣,這是社戲要開始了,大家心中都慌了起來,這時,王貴忍不住喊道︰“我們去和師父談判吧!”
話音剛落,姚鼎便提著竹鞭子,陰沉著臉走了進來,“要和我談什麼?”
學子們頓時噤若寒蟬,所有人都低下頭,不敢吭聲,李延慶卻舉手道︰“師父,我們願意明天晚上留下來補課,懇請師父今天放我們半天假。”
有了李延慶帶頭,大家都紛紛懇求道︰“師父,放我們半天假吧!我們願意明天晚上補課。”
姚鼎望著一雙雙哀求的目光,他心中也有點軟了,“好吧!明天晚上補課,現在放學。”
學子‘嗷!’的一聲歡呼,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衝出了學房。
姚鼎卻用竹鞭一指李延慶,“你等一下!”
學子們紛紛同情地望著李延慶,帶頭果然沒有好下場,慶哥兒要挨打了。
“師父還有什麼吩咐?”李延慶垂手站在師父面前。
姚鼎板著臉道︰“你父親托人帶了口信給你,你外公若要你去相親,讓你暫時不要考慮。”
躲在門外的學子們哄地大笑起來,飛一般地跑了,遠遠聽他們扯著嗓子大喊,“特大喜訊,慶哥兒要相親了!”
李延慶的臉火辣辣的,心中有點埋怨師父,這種事情幹嘛不私下說,非要鬧得滿學堂皆知,師父姚鼎也終於忍俊不住,仰頭呵呵笑著走了。
師父剛走,王貴和湯懷便衝進了,二人擠眉弄眼笑道︰“老李,恭喜恭喜,什麼時候發喜糕?”
李延慶氣得在他倆頭上狠狠敲了一記,“恭喜個頭,我自己都莫名其妙,相什麼親啊?”
王貴捂著頭笑嘻嘻道︰“別不好意思嘛!相親這種事情可以請教老湯,他經驗豐富,相親不止一次了。”
湯懷滿臉通紅,氣得狠狠從後面掐王貴脖子,“你答應過我不說的,掐死你這個臭小子!”
“咦!原來老湯相過親,什麼時候的事情?”
李延慶立刻轉移了戰場,嬉皮笑臉地追問湯懷道︰“快說來聽聽,是哪家的小娘子,有沒有談成婚事?”
湯懷用摺扇在李延慶頭上敲了一記,“大家是在說你呢!別扯上我。”
這時,鼓聲又再次敲響,只聽嶽飛在外面焦急催促,“快走吧!”
王貴臉色一變,“糟糕!社戲快要結束了。”
他們顧不得談相親之事,慌慌張張地向學堂外奔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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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三章 鹿山春社(上)
孝和鄉十裡八村的人都趕到了鹿山鎮,使鹿山鎮人潮洶湧,熱鬧異常。
鹿山鎮上到處是零散的鞭炮聲,一群頑童在茅房牆角點燃了一隻炮仗,扔進茅房後便哄地跑散了,茅房裡‘ !’地一聲悶響,只見一個老者提著褲子咆哮著衝出茅房.....
官道兩旁都被大大小小的貨攤佔領了,一家挨著一家,各種各樣新奇的玩意吸引著一群群男女老幼。
賣小吃的,賣針頭線腦的,賣野雞野鴨的,賣瓜子果子的,賣各種廉價首飾,賣日用百貨.....
在怡春院門口,一群穿紅戴綠的年輕女子在老鴇的帶領下,正氣勢洶洶和一輛賣雜貨的牛板車攤販吵架,這輛牛車堵住了她們的大門,使她們沒有了生意。
但鎮上的小攤小販吸引不了學子們的興趣,他們飛奔地穿過小鎮,向小鎮最北面的社廟奔去。
“慶哥兒!”
李延慶聽見旁邊有人叫他,一轉頭,卻見是顧三嬸向他招手,顧三嬸家離他家不遠,胡大叔一家搬走後,他們便是最近的鄰居。
“三嬸子在這裡做什麼呢?”李延慶跑上前笑問道。
顧三嬸笑眯眯道︰“正好家裡養了些雞鴨,便趁這個機會拿來賣掉,慶哥兒要不要買兩只雞回去補補?”
李延慶這才注意到三嬸腳下放著兩個竹籠子,裡面裝了十幾只雞鴨。
“行啊!你拿幾只雞鴨去給忠叔吧!”
顧三嬸笑逐顏開,“還是我們慶哥兒爽快!”
“三嬸,大叔和柱子他們呢?”
“柱子被保正拉去敲鼓了,你大叔....咦!剛才他還在這裡呢。”
顧三嬸四下尋找丈夫,卻發現丈夫躲在角落裡,正伸長脖子望著怡春院的一群花娘子嘿嘿直笑,她頓時大怒,上前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,“你再往那邊看,當心老娘把你的眼珠子挖下來。”
李延慶吐了下舌頭,自己好像多事了,他高聲道︰“三嬸,把你雞鴨拿去我家,回頭我讓忠叔給你錢。”
說完,他便一溜煙地跑了......
社廟位於小鎮最北面,也在鹿山腳下,距離李家祠堂不遠,社廟就是土地廟,是座很小的建築,供奉著孝和鄉的土地公公。
但土地廟前面卻有一塊佔地數百畝的空地,這裡既是鄉民們的打麥場,但同時也是孝和鄉的娛樂文化中心,逢年過節的各種活動都在這裡舉行。
孝和鄉春社的大幕就在這里拉開,空地四周擺下了流水席一樣的大棚,十三個村都有自己的場子,每個大棚前都有兩三個年輕後生在拼命地敲鑼打鼓,企圖用氣勢壓過對方。
李延慶找到了李文村的大棚,相比旁邊的趙家村,李文村的棚子稍小一點,但比起潛山村卻又大得多,正所謂比上不足,比下有餘。
李文村大鼓架在一棵大樹下,顧三嬸的兒子顧大柱正憋足了勁敲鼓,他長得膀大腰圓,今年只有十七歲,十分老實憨厚,跟他爹爹在地裡種田討食。
“柱子,要不要換換手?”李延慶上前摩拳擦掌笑問道。
“我也是剛上手,剛才保正找你來著,他就在棚子裡。”
李文村的保正原是李二父親李真,李真升為都保正後,李文村的保正便由甲頭李大印接任,李大印今年四十歲不到,長得十分精瘦,和他兄弟李大光的高大魁梧截然相反,他家住在村東頭,家裡有百餘畝上田,也算是村中富裕人家。
此時,李大印正坐在桌前陪同幾名客人說話,李延慶上前笑問道︰“三叔找我有事嗎?”
“慶兒來得正好!”
李大印給他介紹旁邊一對三十餘歲的夫婦,“這位是秦官人和他的渾家,從湯北鄉過來,秦官人的渾家是我們孝和鄉人,按照風俗,今天回了娘家。”
他又給夫婦二人介紹李延慶,“他就是你們問的慶哥兒。”
李延慶見他們衣著光鮮,容貌富態,保養得很好,尤其秦夫人還戴著遮面紗幔,顯然是湯北鄉的大戶人家,李延慶連忙給他們躬身施禮,“延慶向秦官人和夫人問安!”
夫妻仔細打量李延慶,尤其秦家娘子還掀起紗幔上上下下細看李延慶,夫妻二人對望一眼,顯然對李延慶很滿意。
尤其李延慶稱夫人,更顯得他知書達理,尊敬長輩,不像李大印一口一個渾家,就顯得比較粗俗。
“小官人還在鹿山學堂讀書嗎?”秦官人笑著問道。
李延慶恭恭敬敬道︰“延慶再過兩天就要考縣學了。”
“以小官人的才氣,考上縣學是沒有問題的,過兩年考舉人也是輕而易舉,希望小官人能刻苦讀書,將來考中進士,光宗耀祖。”
“多謝秦官人鼓勵!”
“聽說令尊不在家,不知幾時才能回來?”
“家父在安陽縣,再過一陣子就回來。”
“哦!那就有點遺憾了。”
李延慶遲疑一下問道︰“秦官人找家父有事嗎?”
秦官人叫做秦宣,祖父曾做過一任通判,在湯北縣是僅次於張家的大戶,他和李延慶的外公丁仲關系不錯,丁仲為了攀上秦家,便主動提出和秦宣結為親家。
偏偏他的兒孫都不爭氣,秦家看不上,他便想到了外孫李延慶,便想讓李延慶娶秦宣之女。
秦宣聽說是五年前的神童,他還真有點動心了,正好趁這次春社妻子回娘探親之時,順便看一看李延慶,他比較開明,希望女兒自己也能滿意。
秦宣呵呵一笑,回頭招手道︰“蔓兒,到這邊來。”
李延慶早就注意到旁邊站著一個小娘子,他只是不好意思細看,這會兒小娘子走上前,有點害羞地站在母親身後,李延慶這才看清她的模樣。
只見她年約十二三歲,長得倒是挺高,梳著雙環髻,斜戴一朵大紅的石榴絹花,瓜子臉,一對細細彎彎的秀眉,模樣十分清秀,穿一件上等綢緞縫制的紅面白底褙子衫。
“這是小女蔓兒,”
秦宣又給女兒介紹李延慶,“他是就是丁員外的外孫,曾經奪得童子會魁首。”
李延慶心中‘砰!’的一跳,頓時想起了師父給自己帶的口信,不會她就是要和自己相親的那個小娘子吧!
秦蔓兒偷偷看了一眼李延慶,頓時滿臉緋紅,連忙扭過頭去。
就在這時,棚子裡門口傳來了王貴和湯懷氣喘吁吁的聲音,“老李,我們到處找你!”
王貴和湯懷終於看見了李延慶,從棚子下方鑽進來,跑上前埋怨他道︰“你躲在這裡做什麼?”
王貴二人這才看見面前的秦氏夫婦,一抬頭,又看見含羞臉紅的秦蔓兒,兩人頓時呆住了。
“你有事情,我們就不打擾了。”
兩人轉身要溜,李延慶連忙一把拉住他們,對秦宣和秦夫人道︰“兩位長輩若沒有別的事,晚輩就失陪了。”
“去吧!去吧!”秦宣呵呵笑道︰“怎能耽誤你們春社遊玩。”
李延慶行一禮便匆匆跑了,這時,李大印見門口又來了客人,便起身迎了上去。
秦宣這才低聲問妻子,“夫人覺得他怎麼樣?”
秦夫人想了想道︰“總覺得他比顯哥兒差點什麼,或許是不太門當戶對吧!”
秦夫人又拉住寶貝女兒問道︰“蔓兒,你覺得呢?”
秦蔓兒有點惱火李延慶不把她放在眼裡,連個招呼都不打,她俏臉一沉,冷冰冰道︰“女兒覺得他還是個沒長大的頑童!”
秦宣對李延慶的印象還不錯,但妻女都不太滿意,他也只得放棄這次相親了。
他看了看周圍談笑得熱火朝天的村民,便起身道︰“這裡太雜亂了,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,我們走吧!”
三人便帶著兩名丫鬟從大棚的後門的離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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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四章 鹿山春社(中)
在大棚不遠處,王貴和湯懷一左一右逼問李延慶,“老實交代,剛才那個小娘子是不是來和你相親的?”
“你們兩個臭小子壞了我的相親,要怎麼賠償我?”李延慶反手一把揪住兩人的脖領,怒氣沖沖問道。
王貴和湯懷呆了一下,兩人歉然道︰“老李,抱歉啊!我們真的不知道,剛才不是故意打擾。”
李延慶見兩人信以為真,頓時大笑起來,王貴和湯懷醒悟,揮起老拳便打,李延慶掙脫他們二人,向人群中奔去。
“追上他!”三人一前一後跑進了人群之中。
此時還沒有到吃飯的時候,大棚內的人們都在忙碌地準備著社飯。而土地廟旁邊的社戲已經快結束了,幾十個打扮得頗為威武的天兵天將抓了十幾名裝扮猥瑣、戴著面具的妖魔鬼怪押上木台,
木台四周被數千鄉民圍得水泄不通,雖然每年的社戲都大同小異,無非是妖魔鬼怪為害民間,天帝震怒,派天兵天將下界為民除妖。
但鄉民們圖的就是熱鬧,每當有妖魔被打翻,眾人便一片鼓掌叫好,尤其幾名裝扮妖艷的女狐妖被押上木台時,社戲便達到了**,四周一片笑聲、喊叫聲和鼓掌聲......
社廟前青煙彌漫,百餘名老丈老嫗正在土地廟前燒香燒紙錢,他們跪在土地公公神像前虔誠地禱告,求土地公公保佑風調雨順,保佑全家平安。
社廟前的空地上雖然人頭集簇,但小攤小販們依舊見縫插針,或是在空地畫一片地方賣藝賺錢,或是挑著貨擔流動遊走,塑糖人、捏面人,賣冰糖葫蘆,還有小貨擔賣絹花銅首飾,尤其受小娘子們的歡迎。
李延慶帶著王貴和湯懷在人群中游走,三人各拿一串冰糖葫蘆,邊走邊啃,岳飛的父親岳和是湯王村的保正,今天湯王村的春社就是由他負責,嶽和人手不足,便抓了兒子去打鼓。
這時社戲已經散了,晚飯還沒有開席,很多人都跑去鹿山鎮小攤上買東西,空地上的人稍稍少了一點。
“老湯,那邊有射箭!”
王貴忽然發現桑樹林那邊有一個射箭攤子,頓時引起他的強烈興趣,拉著湯懷奔去,“老李,快跟上來。”
“這就來了!”
李延慶答應一聲,卻沒有動,他看見了小丫鬟喜鵲,她身旁還有另一個和她差不多的小娘子,好像是李二的小丫鬟阿桃,兩人正站在一個首飾攤前眼饞地看著一群小娘買首飾。
李延慶笑著走上前,輕輕在她們身後咳嗽一聲,喜鵲回頭,頓時嚇了一跳,連忙萬福施禮,旁邊阿桃臉略略一紅,也跟著施禮。
“有沒有買點什麼?”
李延慶早上特地囑咐忠叔給喜鵲一點零花錢,她應該不會空手,喜鵲脹紅了臉,搖搖頭,李延慶目光一瞥,只見喜鵲的小手裡攥著十幾文錢,而阿桃手上卻分文皆無,李延慶頓時明白了,喜鵲的錢只夠買一支小首飾,阿桃就沒有了,李延慶不由暗罵李二小氣。
他笑著向兩個小娘招招手,“喜歡什麼,我買給你們!”
喜鵲和阿桃怯生生走上前,她們都渴望能得到一支首飾,卻又不好意思讓李延慶破費,賣首飾的小販十分機靈,立刻摘下兩支鳳凰釵遞給她們笑道︰“這是賣得最火的一種,就適合妳們這樣的小娘子。”
李延慶接過銅釵遞給她們,又對小販道︰“還有那個珍珠銅簪和石榴絹花,各要兩個!”
小販立刻取給了他,李延慶笑著遞給兩個小娘子。
兩個小娘眼楮裡都露出了喜悅之色,李延慶又給她們各買一個繡花首飾袋,便掏錢付了帳,這時,旁邊忽然有人喊道︰“喜鵲!”
李延慶一回頭,只見旁邊站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,穿著半舊的水綢羅裙,頭發梳得油光水滑,一張橢圓臉,秀眉下是一雙細長的眼楮,皮膚倒是白淨,李延慶只覺她有點眼熟,卻忘她是誰?
“阿姊!”
喜鵲歡喜地喊了一聲,李延慶這才想起,這個小娘子是喜鵲的姐姐大雁,當年在李冬冬家見過一次,好像她現在是族長夫人的貼身侍女,頗受李夫人寵愛。
喜鵲連忙拿出鳳凰銅釵,“阿姊,這是小官人給我買的。”
大雁本來裝作沒看見李延慶,妹妹這一說,她便不好裝了,只得上前給李延慶施個萬福,“小奴見過小官人,多謝小官人善待我妹妹。”
李延慶本想給大雁也買件首飾,可他忽然發現旁邊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男子,似乎是和大雁一起來的,他便覺得自己不該多事了。
李延慶便笑著和大雁打個招呼,剛剛拿出的錢袋又塞了回去,大雁何等精明,立刻看出了李延慶無心給自己也買件首飾,她心中暗暗惱火,便笑著低下頭,露出發端一支白亮亮的銀簪子,對妹妹笑道︰“阿姊這支簪子好看嗎?”
“哇!是銀簪子!”喜鵲和阿桃一起驚呼起來。
“這是夫人送給我的,哼!我才不稀罕這種不值錢的銅釵呢!”
大雁瞥了一眼李延慶,得意洋洋轉頭走了,“喜鵲,改天阿姊再找妳玩。”
大雁走出數十步,那名男子才悄悄跟上去,李延慶見那名年輕男子身材中等,衣服穿得很尋常,但長得十分健壯,古銅色皮膚,雙臂有力,看樣子是專業練武之人,但自己卻從未見過。
奇怪了,孝和鄉怎麼會有這種練武之人?只片刻,兩人便有說有笑地消失在人群之中。
李延慶搖搖頭,他暫時將大雁和陌生男子放到一邊,四下尋找王貴和湯懷。
“小官人,我們想去那邊看看。”喜鵲指著前面一個熱鬧處對李延慶道。
“好呀!”
李延慶連忙掏出一大把錢塞給喜鵲,“妳們去買點吃的。”
“啊!這太多了。”
“多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。”丟下一句話,李延慶便撒腿向桑樹林方向奔去,他已經看見王貴在射箭了。
樹林邊有一座射箭攤子,這是兩個外鄉人在這裡擺下的賭局,今年還是第一次出現。
大宋北方普遍組織了弓箭社,青壯男子在農閒時候都會自發組織起來射箭,得到了朝廷的全力支持,給予減免賦稅等優惠。
如緊靠邊境的定、保兩州就有弓箭社五百八十八社,共計三萬餘人,約佔該地總人口的一成半,相州弓箭社數量稍少,但每個鄉都有幾個弓箭社,參加鄉民有六七千人。
兩個外鄉人在這裡擺箭設賭,立刻引起了大家的興趣,很快圍了數百人,每個人都躍躍欲試。
兩個擺攤的漢子都長得十分雄壯,為首漢子向周圍的鄉親抱拳道︰“在下山東阮小二,這位是我兄弟阮小五,我們路過貴地,正逢春社,我們兄弟也湊個興,大家看見沒有,前面六十步外有箭靶,射中外圍藍圈,我們賠五百文錢,射中黃圈,我們賠兩貫錢,如果能射中紅心,我們賠十兩銀子,當然,彩頭高,下注也貴一點,一支箭百文。”
為表示無虛言,阮小二取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子繫掛在箭靶旁的樹梢上。
白花花銀子讓很多人怦然動心,一名鄉親喊道︰“假如你們在弓箭上弄了手腳怎麼辦?”
阮小二呵呵一笑,他舉起弓,“這是八斗弓,箭也是軍隊專用的狼牙箭,我先射幾箭給大家看看。”
他將箭壺背在身後,抽出三支箭,一支接一支地向箭靶射去,箭箭射中紅心,四周人群轟然叫好。
阮小二舉起弓喊道︰“怎麼樣,哪位英雄來試試!”
“小爺我先來射上幾箭!”王貴第一個跳了上來。
“小官人確定要射箭嗎?”
旁邊阮小五笑道︰“小官人,這可是八斗弓,別輸了錢買不了糖怪我們。”
王貴見他小瞧自己,便惱火地摸出一兩銀子扔給阮小二,“給小爺來十支箭,你們等著當褲子吧!”
阮氏兄弟意味深長地對望一眼,阮小二便將弓遞給了王貴,王貴入手就有點後悔了,這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步弓,弓背粗厚,十分沉重,比一般的軍隊步弓還要沉重幾分。
王貴一般是用五斗弓,八斗弓他勉強能拉開,但這八斗弓也太重了,他感覺這至少是一石弓。
“老貴,行不行啊!不行就讓我來。”湯懷在一旁道。
“笑話,我說過不行嗎?”
王貴取了一支箭,硬著頭皮開弓,弓吱嘎嘎拉開了,手臂卻在微微發顫,王貴咬牙瞄準了箭靶,弦一鬆,一支脫弦而出,直奔箭靶。
王貴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他根本就沒把握能不能射中,全憑感覺發箭,這時,周圍想起一片鼓掌聲,“好箭法!”
王貴心中一鬆,知道自己射中了,湯懷將手攏嘴邊大喊︰“射中藍圈,五百文到手了!”
王貴頓時有點泄氣,才五百文,他以為至少是兩貫錢到手了。
這時,阮小五看了兄長一眼,王貴的表現讓他略略有些意外,不過阮小二卻雙手抱在胸前,臉帶微笑地望著這位小官人射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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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梁山好漢會在本書出現一點點,但不是主線,老高以郎瑛的《七修類稿》所載人物為依據來寫,可能在人物性格上會出現一點演義的影子,只是小說,不能太較真了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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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五章 鹿山春社(下)
李延慶趕到射箭場,只見王貴已經射箭結束了,滿臉沮喪地倚靠在一棵大樹上,箭場內湯懷正在場內射箭。
“老貴,怎麼回事?”
王貴嘟囔了一句,李延慶卻沒有聽清,旁邊一名鄉民笑道︰“這位小官人第一箭射中了藍圈,贏了五百文錢,但第二箭和第三箭射飛,第四箭就拉不動弓了,白白損失了五百文錢。”
王貴恨恨道︰“這個兩個漢子使詐,說是軍隊專用的八斗弓,其實根本就不是。”
蹲在旁邊阮小五的耳朵很長,聽到了王貴的抱怨,他連忙笑道︰“這位小官人得摸著良心說話,我們可沒有說是軍隊專用的八斗弓,只說是八斗弓,箭矢是軍隊專用的,周圍這麼多鄉民可以作證,我們阮氏兄弟闖蕩江湖多年,這名頭可是靠信譽掙下的。”
李延慶心中猛地一跳,暗暗忖道︰‘莫非他們就是梁山泊的阮家三兄弟?’
李延慶知道歷史上宋江三十六人起義中,確實有阮氏三雄,但未必是水上高手,這兩人極可能是阮氏三雄中的兩個,他便笑問道︰“你是阮小二、阮小五?還是阮小七?”
阮小五一指兄長道︰“剛才我兄長介紹過了,我是阮小五?他是阮小二。”
說到這,阮小五一下子愣住了,他驚訝地望著李延慶,“你怎麼知道還有個阮小七?”
李延慶微微一笑,“我不知道,只是隨口問一問。”
阮小五更加疑惑了,剛才兄長介紹自己時,這個小官人還沒有來,現在他不僅知道自己和兄長的名字,還知道阮小七,難道他聽說過阮家三弟兄?在京東東路還差不多,這裡可是河北西路啊!
這時,眾人發出一片遺憾的噓聲,湯懷第五支箭擦著箭靶而過,差一點射中箭靶,湯懷的臉色很難看,他連射五箭,都沒有射中箭靶,成績還不如王貴,王貴也來精神了,自己不算最差,還有老湯墊底呢!
阮小二拾起最後一支箭遞給湯懷,“這可是你們最後一次機會了!”
湯懷雙臂已酸軟無力,他連拉三次弓都沒有能拉開弓弦,只得把弓放下,“我認栽了!”
他走到李延慶和王貴面前搖搖頭道︰“奇怪了,我在家中十箭七中,怎麼到這裡一箭都射不中?”
王貴撇撇嘴,“我在家裡還十箭十中呢!吹牛誰不會。”
“我可沒有吹牛!”
“喂!你們兩個。”
阮小二喊道︰“最後一箭要不要射我可說清楚,自己放棄,我可不退錢。”
王貴一推李延慶,“老李,你去射最後一箭,你比我們都厲害。”
李延慶這幾年在王貴家中也練過射箭,正如胡盛對他說過,他有打石的特殊天賦,可以延伸到射箭上來,當年他在童子會上的文射已經展示了他射箭的天賦,僅僅一個月,他的箭法便遠遠超過了練了數年的王貴和湯懷。
這時李延慶忽然看見人群中站著一個身材魁梧的老者,發鬚皆白,兩臂雄健,正是那天他們在河邊遇到的周師傅,李延慶當時懷疑他就是鐵臂膀周侗,卻不知道他怎麼來了孝和鄉?
李延慶見老人眯眼望著自己,目光極為銳利,仿佛能看透人心,他心中燃起一種勇烈之氣,也不推遲,走上前拾起弓箭,他看了看箭靶和旁邊繫吊的一錠銀子,傲然問道︰“我射落了銀子又如何?”
阮小二眼中露出驚訝之色,他又取出一錠十兩的銀子,對李延慶道︰“你若能把銀子射落,我把彩頭再加一倍,二十兩銀子。”
周圍鄉民一片驚呼,二十兩銀子,可以買十畝好地了,每個人眼中都露出羨慕之色,只恨自己為什麼不在弓箭社苦練一下箭法呢?白白失去了一個發財的機會。
李延慶淡淡一笑,“那就一言為定!”
他張弓搭箭,拉弓如滿月,弦一鬆,箭如閃電般射出,只聽‘啪!’一聲,一箭射中了銀錠,這一箭力量極大,繩子也被扯斷,銀子跟著箭一起飛了出去。
“好箭法!”
周圍鄉民頓時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,鄉民們可從沒有看見過這麼高明的箭法,一時激動萬分,叫喊響成一片,王貴和湯懷更是激動得跳起來,禁不住振臂狂吼,兩人剛才的失落之感被李延慶這一箭一洗而空。
一旁的周侗也捋鬚點頭,這少年不僅劍術了得,箭法也厲害,更重要他很聰明,只說射落銀子,卻沒有說要射斷繩子,這就和兩個漢子只說是八斗弓,卻沒有說是軍隊專用的八斗弓同出一撤,以彼之道還彼之身,這麼快就用上了。
阮氏兄弟面面相覷,他們倆都以為這個少年要射斷繩子,沒想到人家是射銀子,一樣把銀子射落了,阮小二心中頓時惱怒起來,他在江湖上闖蕩這麼多年,從來沒有中過招,這次居然被一個鄉下小屁孩坑了,簡直窩囊透頂,若讓宋哥哥知道了,不知該怎麼笑話自己。
不等他開口,李延慶卻笑眯眯問道︰“兩位哥哥闖蕩江湖多年,這名頭難道不是靠信譽掙下的?”
阮小五脹紅了臉,儼如被打了一記耳光,阮小二陰沉著臉,有點下不來台了。
這時,李延慶笑了起來,拱拱手道︰“剛才那一箭不算,我們都明白,其實是我投機取巧,應該射繩子才對,兩位哥哥能不能讓我重射一箭?”
阮小二重重哼了一聲,便順著李延慶給他們台階下了,他拾起一支箭遞給李延慶,“我也是以為你要射繩,才跟你打賭,既然你也承認是投機取巧,那一箭可以不算。”
王貴和湯懷剛要鼓噪,李延慶卻回頭狠狠瞪了他們一樣,兩人便說不出話了,李延慶搭上箭笑道︰“要我射繩子,我確實辦不到,不過射箭靶我倒練過!”
他再次拉弓出箭,這一箭快如流星,正中靶心,歡呼聲再次響起,連周侗也忍不住鼓起掌來。
阮小二知道今天自己遇到高手了,不僅箭無虛發,還能一箭射中銀錠,就算他們也未必能辦得到。
而且對方已經給他們留面子了,他豈能不知,阮小二上前拾起十兩銀子,遞給李延慶笑道︰“我們兄弟既然擺了賭局,就認賭服輸,小官人好箭法,不愧是英雄出少年,不知道阮小二能否高攀得上,和小官人交個朋友?”
李延慶抱拳笑道︰“在下李延慶,久聞阮氏三雄的大名,沒想到今日能在春社相遇,是李延慶的榮幸。”
阮小二也是豪爽之人,他見李延慶年紀雖然不大,但很會為人處世,處處照顧自己面子,他便大笑道︰“好!今天能在春社遇到李少郎,也是我們的榮幸,我請李少郎喝杯水酒。”
李延慶一指李文村大棚笑道︰“兩位大哥不如去我們村的社棚,吃個痛快,喝個痛快!”
“既然如此,恭敬就不如從命了,我們收拾一下東西,馬上就來。”
李延慶把十兩銀子還給他們,兩人卻死活不要,說李延慶不肯收下就是壞他們的信譽,李延慶只得收下了。
這時,遠處傳來渾厚的鐘聲,春社聚餐鐘聲敲響,春社的高潮時刻終於來臨,逛了大半天的鄉民們早已饑餓難耐,紛紛前往自己村的社棚,準備聚在一起痛飲一番。
李延慶找了一圈,卻不見了周侗,心中奇怪,便問王貴和湯懷道︰“你們剛才看見上次河邊遇到的那個老者了嗎?”
王貴和湯懷面面相覷,他們只顧看李延慶射箭了,哪裡注意什麼老者。
“老李,你一定是看錯了,周教頭在縣裡才對,怎麼會來我們這裡?”王貴一口咬定李延慶看花了眼。
李延慶又找了一圈,還是沒有看見周侗,也只得罷了,這時,王貴和湯懷的祖父都派人來找兩人,他們便各自回了社棚。
李文村的社棚內人聲鼎沸,歡聲笑語,熱鬧異常,長長的兩排長桌前坐滿了村民,除了個別在外地來不及趕回的人外,全村人齊聚一堂。
這時,李延慶帶著阮小二和阮小五來到保正李大印面前笑道︰“這兩個是我的朋友,他們的酒錢都記在我頭上。”
春社雖然是一年中最熱鬧喜慶的時刻,但規矩也一樣有,每家每戶都要出錢,以人頭為份子,一家出席幾人,就出幾份錢,另外參加籌辦的村民也會有補貼,這樣大家玩得也盡興暢快。
李大印呵呵一笑,“歡迎來李文村,請隨便坐!”
李延慶父親雖然不在,但家中人口卻不少,忠叔老兩口,菊嫂和她的女兒,加上喜鵲和李延慶自己,就有六個人,現在再加上阮氏兄弟,便有八人了,佔據了頗大一片桌子。
但春社就是圖熱鬧,人越多越好,婦人們將一碗碗燒好的菜端上來,幾個後生也拍開了酒壇的泥封,給大家碗裡斟酒,保正李大印舉起酒碗笑道︰“新的一年耕作要開始了,大家痛痛快快的喝醉一場,明天開始幹活,來!我們喝酒。”
村民們一片歡呼,高高舉起酒碗,開懷痛飲,開始大吃大喝起來。
阮氏兄弟興致極好,一邊大碗喝酒,一邊和李延慶以及忠叔聊天,喜鵲卻把阿桃拉到她身邊同坐,兩個小丫鬟眉開眼笑,一邊小口喝酒,一邊竊竊私語。
酒至半酣,阮小二笑道︰“不瞞老弟,我們這次來鹿山鎮其實也是為了找人,找我們失散多年的一個老哥哥。”
李延慶喝了兩口酒,笑道︰“說說看,大家鄉裡鄉親,要找誰,說不定大家都認識。”
阮小二沉吟一下道︰“老弟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扈誠的男子?大約四十歲左右,長得十分強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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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章 梁山宋江
鹿山腳下麥粱肥,豚阱雞棲對掩扉。
桑柘影斜春社散,家家扶得醉人歸。
春社聚餐是從下午開始,足足吃了一個半時辰,在夜幕降臨後終於散去,社廟前的空地到處是醉醺醺的鄉民,不少鄉民喝糊塗了,還卷著大舌頭勸酒。
李延慶家倒了兩個,忠叔最先喝醉,被老伴攙扶回去,喜鵲卻是第一次喝酒,不知深淺,她尤其喜歡米酒特有的甘醇滋味,在幾個大嬸的哄騙下,一連喝了七八杯酒,最後竟醉得人事不知,李延慶不得不將她背回家。
阮氏兄弟還有事情,喝到一半時,兩人便起身告辭了,卻給李延慶留了一樁心事。
李延慶怎麼也想不到,時隔五年,胡大叔竟然又被梁山好漢惦記上了,當年是方臘,現在是宋江,真不知道當年胡大叔父子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,快二十年了,他還在被人惦記著。
李延慶背著喜鵲沿著官道向李文村走去,菊嫂抱著女兒跟在他身邊,女兒在她懷中已經熟睡了,前前後後都是回家的村民,頗有點從前村裡露天電影散場回家的感覺。
在他們前面是顧三嬸和兒子大柱扶著東倒西歪的顧三叔,顧三嬸不時狠狠扭一下丈夫的耳朵,後面是嚴九爹和妻子攙扶著喝醉的兒子回家,兒媳牽著兩個孫子跟在後面,嘴裡卻不斷的小聲抱怨。
“小官人,今天喜鵲的爹爹還來找她呢!”菊嫂在旁邊小聲道。
“找喜鵲做什麼?”
“他讓喜鵲把零花錢給他,喜鵲不肯,說是小官人給她的錢,用不完要還給小官人,她爹爹惱怒了,罵了半天才悻悻回去。”
“哦——”
菊嫂又笑道:“喜鵲可喜歡小官人了。”
“菊嫂怎麼知道?”
“她悄悄告訴我的,她以為當小丫鬟要被主人打罵,卻沒想到小官人比她哥哥還疼她。”
“是啊!喜鵲跟了小官人這樣的主人,是她的福氣!”
前面顧三嬸回頭又笑道:“小官人,喜鵲是個好姑娘,等她長大後許給我家鐵頭吧!”
旁邊大兒子柱子急了,連忙道:“娘,我還沒有媳婦呢!妳怎麼先管弟弟?”
眾人一起笑了起來,顧三嬸又好氣又好笑,伸手戳了一下兒子的額頭,“傻小子,不知道娘在開玩笑嗎?”
李延慶忍不住哈哈一笑,“你們兄弟都努力一點,就看喜鵲喜歡誰了。”
眾人有說有笑,一起向村裡走去,早春的夜晚乍暖還寒,但夜風拂面,還是能感受到一絲春天的暖意,李延慶望著天上漫天星斗,他心中格外的寧靜而充滿喜悅,他喜歡這樣的生活,溫馨而美好。
.......
就在鹿山鎮熱鬧喜慶迎春社之時,在它南面約二十餘里外的張集鎮卻格外冷清,這是因為張集鎮的春社不在鎮上,而是西面數裡外的桑林村,張集鎮幾乎所有的人都跑去了桑林村,夜幕降臨,小鎮一片漆黑,只有一家年頭很久的客棧還亮著幾盞燈。
今天客棧被幾名從鄆州過來的客人包下了,罕見地掛上了客滿的牌子,而且幾名客人出手闊綽,抬手就付了十兩銀子的店錢,又賞了夥計一兩銀子當小費,喜得掌櫃和夥計忙前忙後伺候這幾位大爺,連春社也顧不得去參加。
春社年年都有,這幾個有錢的大爺可是幾年都難得見到一次,雖然這些客人有些古怪,拿刀帶劍的,有一個還兇神惡煞,掌櫃也當做沒看見。
這群漢子為首之人便是梁山泊的首領宋江,此時宋江已在梁山泊內聚集了二十幾名武藝高強的兄弟和數千鄉兵,但他們行事低調,還沒有正式發動起事,官府也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上,彼此相安無事。
宋江年約四十餘歲,皮膚微黑,身材中等,看起來貌不出眾,他原本是鄆城縣的一個小吏,因醉酒殺人被官府通緝,走投無路之下便躲進了梁山泊,由於他為人仗義,待人仁厚,他身邊漸漸聚集起不少逃亡而來的武藝高強之人。
宋江見朝廷奸臣當道,吏治腐敗,軍隊戰鬥力低下,便有了起兵造反之心,不過此時他實力還不強,他還要積蓄力量,招攬人才。
這次宋江帶著幾名兄弟來湯陰縣,是因為他們打聽到了當年魏州保丁起義首領扈誠的下落,宋江的結拜大哥晁蓋當年也是保丁起義的一名首領,他極力向宋江推薦扈誠。
宋江當然也知道當年的魏州保丁起義,由扈氏父子率領,聲勢浩大,前後堅持了十年。
老首領扈文陣亡後,兒子扈誠又率數千人堅持了三年,最後因內部叛徒出賣而失敗,扈誠帶著母親逃走,從此下落不明,沒想到竟然藏身在湯陰縣,求賢若渴的宋江決定親自來請這位傳奇人物再度出山。
此時,宋江正在房間內聽取情報首領戴宗打聽到的消息。
“根據從方臘那邊得到的消息,扈誠就應該藏身在鹿山鎮附近,屬下又多方打聽,發現李文村綽號叫做拼命三郎的人很像我們要找的扈誠,他化名為胡盛,正好和扈誠諧音,屬下基本上可以斷定,這個胡盛就是我們要找的扈誠,只可惜他已失蹤多年。”
“失蹤?”
宋江不解地問道:“他為什麼會失蹤?”
“應該和方臘有關,屬下聽說方臘五年前曾派人來找他,派來的人沒有回去,胡盛也失蹤了,或許是躲到別處去了。”
宋江的臉上露出失望之色,他們費了這麼大的精力來找扈誠,竟然五年前就失蹤了
“可知道他逃到哪裡去了?”
“屬下暫時不知。”
就在這時,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,只聽一個粗魯的聲音喝道:“身上竟然有酒味,你們兩個混蛋敢背著俺去喝酒,先吃俺一拳!”
“三郎,不要鬧了!”宋江怒斥一聲,外面立刻安靜下來。
這時,門開了,阮氏兄弟從外面走了進來,後面還跟著一個黑面虯須大漢,頭戴雙角草巾子,一臉悻悻之色,此人叫做李逵,原是鄆城的一個衙役,好勇鬥狠,跟隨宋江逃進了梁山泊,是宋江的牙兵首領,這次宋江也把他帶來了湯陰。
阮小二笑道:“大哥,我們回來了。”
宋江也聞到了他們身上的酒味,便笑問道:“你們參加了哪裡的春社?”
“我們參加鹿山鎮的春社,但暫時還沒有查到扈誠的下落。”
旁邊戴宗道:“我倒是已經查到了他,他藏在李文村,只是五年前又失蹤了。”
阮氏兄弟對望一眼,阮小五笑道:“真是巧了,我們今天就是在李文村的社棚裡喝酒,遇到一個箭法高明的少郎,請我們喝了酒。”
宋江心中一動,又問道:“那你們在李文村打聽到什麼了嗎?”
“屬下問了他們保正,他們村沒有姓扈之人,倒是有個叫做胡盛的漢子有點像我們要找的人。”
宋江騰地站起,急對兩人道:“這個胡盛就是扈誠,保正有沒有說他去哪裡了?”
阮小二愣了一下,搖了搖頭,“保正說胡盛平時很低調,他的鄰居就是那個箭法高強的少郎,後來我們又問他,他也不知道胡盛一家去哪裡了?”
旁邊戴宗若有所思地笑道:“你們不覺得奇怪嗎?一個武藝高強的扈誠,他的鄰居又是個箭法高強的少郎,這兩者之間有沒有關聯呢?”
戴宗的話說到宋江的心坎了,他也在懷疑少郎的箭法和扈誠有關係,他緩緩點頭道:“就算那個少郎的箭法和扈誠無關,但既然他們是鄰居,那他一定知道扈誠的線索,我現在就去拜訪他。”
在門口的李逵忽然高聲嚷道:“一個小屁孩還用哥哥拜訪他?俺一根繩子縛來就是了。”
阮氏兄弟大怒,對他怒目而視,宋江擺擺手,“不要亂來,這裡可不是鄆州,若驚動了官府,我們吃不了兜著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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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七章 夜裡來客
夜已經深了,李延慶還在桌案前揮毫寫字,他已經從春社中的興奮中冷靜下來,再有兩天他們就參加縣考了,雖然縣考對於他並不是障礙,但師父佈置的功課他都會認認真真做完,再寫一篇字他就能完成今晚的功課了。
這時,李延慶忽然聽見了敲門聲,他才想起忠叔已經醉倒,無法替自己開門,他便放下筆,披上一件夾衫,快步向院子大門走去。
打開門,只見門外竟然黑壓壓地站著一群人,李延慶愣了一下,“你們是——”
旁邊阮小二走上前,抱拳笑道:“小哥,是我們!”
“原是阮大哥,這幾位是?”李延慶看了一眼他身旁的幾人,尤其一個黑臉虯須漢子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。
宋江走上前抱拳微微笑道:“在下鄆州宋江,冒昧前來拜訪小官人!”
“原來你就是——”
李延慶差點說出‘山東及時雨宋公明’,他咬住了嘴唇,再三告訴自己,這不是《水滸》,這是歷史上真正的宋江。
“原來是宋官人,請進吧!”
李延慶把宋江請進院子,宋江回頭對眾人道:“你們就在外等候!”
“哥哥快去,俺會耐住性子。”
宋江又停住腳步,回頭向李逵狠狠瞪了一眼,李逵眼皮向上翻了翻。
李延慶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這個黑面虯鬚漢子,他心中生出一絲警惕,不管中描寫梁山好漢怎麼替天行道,但掩飾不了他們落草為寇的事實,這些人都是梁山泊的盜賊,可不是良善忠厚漢子。
宋江在客堂坐下,李延慶又讓菊嫂點一碗茶招待。
“宋官人這麼晚找延慶,不知延慶能幫上什麼忙?”
宋江微微笑道:“我是為胡盛而來。”
說完,他不露聲色觀察著李延慶每一個細微表情,作為梁山伯的首領,宋江自有他的馭下之策,他尤其擅長洞察人心,他的部下大多是一些桀驁不馴的江湖豪傑,鬧情緒是家常便飯。
宋江便會把鬧情緒的部下請來促膝談心,對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都逃不過他的眼睛,他便能迅速判斷出對方的真正心思,從而有效應對,屢試不爽。
他強大的讀心術已在梁山泊形成了一句公認的名言,‘生我者父母,知我者宋公!’
今天宋江便故技重施,觀察李延慶的一舉一動以及每一個細微表情。
殊不知李延慶早從阮氏兄弟那裡便猜到了宋江的來意,他心中也早有了應對之策。
李延慶點了點頭,“今天阮小二大哥已經問過我們保正了,保正也給他們解釋過,如果宋官人不知道,我願意再重複保正說過的話,胡大叔一家在五年前就已經搬走,宋官人現在所坐的地方就曾是胡大叔家的客堂,他把土地賣給我們,我們重新修了房子,這裡已經沒有他們家生活的痕跡了。”
宋江還是敏銳地感覺到李延慶語氣中一絲抵觸,他連忙笑道:“可能李少郎誤會了,我對胡盛並沒有惡意,我和他是多年前的老友,我一直以為他在二十年前死了,後來才知道他並沒有死,而是隱姓埋名生活在湯陰縣,我才千里迢迢趕來,想見一見故人。”
李延慶淡淡道:“如果宋官人早來五年,或許還能見到胡大叔,可惜現在我也幫不了你。”
事實上,李延慶知道胡盛現在在哪裡,胡盛四年前潛來李文莊打探情況時,曾告訴自己,他們一家住在小青兒的祖母家附近,而胡大娘又曾經對自己說過,她娘家是大名府南樂鎮人,胡大叔一家一定就住在那裡。
但不管宋江再怎麼說得天花亂墜,李延慶都絕不會讓他們去打擾胡大叔一家的平靜生活。
宋江遺憾地歎了口氣,“我當然知道故人已經搬走,但我想應該有人知道他的下落,小官人應該知道一點線索吧!”
李延慶笑了笑,“五年前我才七歲,宋官人覺得他會告訴我嗎?”
宋江雖然從李延慶的臉上看不出半點表情,但豐富的閱歷卻告訴他,眼前這個少年說的每一句話都無懈可擊,說明他事先已精心進行了準備,這便恰恰證明了他一定知道胡盛的下落。
宋江是何等人物,怎麼會被一個少年牽著鼻子走,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,冷冷道:“小官人或許不知道,但我想小官人的父親一定知道,我應該拜訪令尊才對!”
這便是一種明面上的威脅了,如果你不說,那就去找你父親,李延慶也變了臉色,高聲道:“菊嫂,點湯!”
宋朝的風俗是迎客點茶,送客點湯,如果主人主動要下人點湯,這就是趕客人走的意思了。
宋江有點尷尬地站起身,拱拱手道:“無論如何,我還是要多謝小官人的招待,青山不改,綠水常流,我們後會有期!”
李延慶送他到院中,緩緩道:“我醜話先說在前面,我父親不知道胡大叔的事情,如果宋官人堅持要去找我父親,我也無法阻攔,可我父親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,那就休怪我李延慶前來梁山泊討教了”
宋江臉色一變,他一言不發,轉身便匆匆離去。
.......
離開李延慶家,宋江騎馬緩緩而行,這是他的習慣,他生性謹慎,做任何事情之前都會三思而後行,他需要整理一下思路,然後再考慮下一步的行動。
“阮二、阮五!”宋江回頭叫了一聲,阮小二和阮小五立刻催馬上前,“請大哥吩咐!”
“我想問你們,你們有沒有告訴過李延慶,我們是從梁山泊過來?”
阮小二連忙搖頭,“這個秘密我們絕不會洩露!”
“那阮五弟呢?”宋江又轉向阮小五。
“大哥,我發誓絕沒有提到梁山泊。”
宋江當然很知道阮氏兄弟嘴很嚴,否則他就不會帶他們出來了,他心中更加疑惑了。
阮小二察覺宋江表情不對,便低聲問道:“大哥,怎麼了?”
“奇怪了,這個李延慶怎麼會知道我們是從梁山泊來的?我也只告訴他,我是鄆州宋江。”
李逵咧嘴一笑,“那說明大哥名滿天下唄!”
“胡說!連鄆城官府都不知道我躲在梁山泊,何況這裡是河北西路,他一個鄉下少年怎麼可能知道我從梁山泊來?”
“那我們下一步怎麼辦?”
宋江搖搖頭,“先回客棧,等明天再說吧!”
阮小二猶豫一下,又低聲道:“懇求大哥給小弟一個面子,饒這個少年一命。”
宋江瞥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你不用擔心,我自有分寸,不會讓你做惡人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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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八章 出師不利
就在宋江剛走,李延慶立刻用涼水潑醒了熟睡中的忠叔,忠叔酒意尚未完全清醒,迷迷糊糊不知東南西北,她老伴和菊嫂緊張地問道:“小官人,有什麼事情?”
“你們別問了,快去顧三嬸家躲一躲,天明再回來!”
李延慶很清楚宋江已經對自己動疑了,所謂找自己父親只是緩兵之計,穩住自己罷了,他一定會再來找自己,先禮後兵,第二次再來,來者一定不善。
李延慶又把喜鵲也送去了顧三嬸家去暫避,安排好了家人,李延慶削了十幾根竹簽插在後牆外,這才背上厚脊短劍,藏身後院在暗處,耐心等待客人的第二次光臨......
兩更時分,兩條黑影從南面的樹林中出現了,來人正是戴宗和李逵,宋江當然不會跑去安陽縣拜訪李延慶父親李大器,眼前這位少年就知道扈誠下落,又何必捨近求遠?
宋江之所以沒有當場對李延慶動手,主要是他顧忌阮氏兄弟,這兩位兄弟都是重情重義之人,他怕這兩人為難。
這也是宋江考慮周全之處,他不可能為了一個扈誠而傷了另外兩個好兄弟的面子。
宋江便先回了客棧,等阮氏兄弟入睡後,再暗中派戴宗和李逵去擄來李延慶,問到扈誠下落後再悄悄放他回去,這樣既達到了目的,又照顧到了阮氏兄弟的面子,一舉兩得。
兩條黑影迅速靠近李延慶後院圍牆,李逵想一躍入牆,卻被戴宗一把拉住了,李逵頓時不滿,瞪大牛眼睛道:“幾個老弱婦孺而已,你怕什麼?”
“我不是害怕,我是怕驚動那個小郎,被他溜掉了,再說,大哥再三囑咐那小郎箭法高明,我們還是謹慎點好。”
前面一句話李逵還贊成,可後面一句話卻讓李逵的嘴撇了起來,“堂堂的梁山好漢居然怕人射箭,你就給俺放風,看俺一根索子把他綁出來。”
戴宗一把沒抓住他,李逵早已一躍跳上了牆,戴宗無奈,準備跟上去,就在這時,意外發生了,只聽李逵一聲悶叫,直接從牆頭栽了下去。
戴宗大驚失色,急忙竄上牆,黑暗中他感覺有一絲勁風向自己面門撲來,快得無以倫比,戴宗身體未穩,側頭躲閃已來不及,只能伸手去撥打,只聽‘啪!’來物脆打在他手背上,戴宗頓時痛入骨髓,仿佛手骨斷裂了。
戴宗身體本能地晃了一晃,他卻又感到一絲勁風向自己面門襲來,他再也躲不開,只覺額頭一陣劇痛,他‘啊!’的一聲慘叫,仰面從牆頭向外栽了下去。
李延慶用三塊圓石便將兩個梁山好漢打得狼狽不堪,他躲在暗處,對方卻暴露在月光下,他看得清清楚楚。
這時,他看見李逵正晃晃悠悠,準備從地上爬起來,李延慶隨手又一塊圓石打去,正打在李逵的後腦勺上,這一石力量稍稍放大,李逵頓時被打暈過去,癱在地上不動了。
李延慶又等了片刻,見外面那人沒有進來,他便抽出厚脊短劍,從黑暗中竄出,他先顧不上李逵,奔至牆頭向外觀察片刻,遠遠只見一個黑影一瘸一拐向樹林中艱難跑去,此人應該是踩到了自己事先埋在牆下的竹簽。
李延慶這才插劍入鞘,上前收拾黑大漢,他先將黑大漢身上的匕首和樸刀搜走,懷中居然還有兩錠五十兩的銀子,李延慶哼了一聲,也一起拿走,隨即取出準備好的牛筋索將他雙腳牢牢捆起來。
這時,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,李延慶一回頭,只見是喜鵲站在後房門口,捂著嘴,驚恐地望著地上的黑大漢。
李延慶頓時怒道:“妳怎麼來了?”
喜鵲的身後又出現一個彪壯的後生,拿著一根哨棍,原來柱子也來了,柱子也瞪大了眼睛,“慶哥兒,出了什麼事?這人是誰?”
李延慶之前再三叮囑他們不要來,也不要報官,沒想到他們還是來了,李延慶無奈,現在也不是罵他們的時候,便道:“你來得正好,來幫幫忙!”
柱子上前,和李延慶一起用繩子把黑大漢的手臂也反綁了,又用一塊黑布將他眼睛蒙上。
“你沒有報官吧?”李延慶問道。
“沒有!”柱子搖搖頭,“我連保正也沒敢告訴。”
“這就對了,這些人惹不得,事情鬧大了會出人命的。”
柱子不敢多問,他撓撓頭道:“慶哥兒,我家裡有一副重枷,要不要我拿來!”
李延慶正發愁繩子綁不住這個黑大漢,他大喜道:“你快去拿來!”
柱子飛奔而去,這時,李逵終於醒來了,他眼睛被黑布蒙住了,又掙扎一下,只感覺手腳都被綁縛住,不由怒道:“快把俺放了,惹老子性起,把你們鳥村子殺得乾乾淨淨!”
李延慶抽出匕首,頂住了他的脖子,冷冷道:“你應該叫做李逵吧!別把小爺惹惱了,讓你李逵做不成,去做李鬼!”
李逵嚇一跳,“你怎麼知道俺的名字?”
李延慶只是隨口猜測,卻沒想到歷史上的李逵和中的李逵居然是一個性格,他哼了一聲,起身拾起一根擣衣槌,遞給喜鵲,“你看著他,他若敢掙扎,妳就照他後腦勺上來一棍子。”
喜鵲望著這個跪著比自己還要高的大漢,嚇得渾身直打哆嗦,李延慶不管她,把擣衣槌塞在她手中,“讓妳別來非要來,既然來了就發揮點作用吧!”
喜鵲只得接過擣衣槌,膽寒心顫地站在李逵身後,李延慶又翻上屋頂,伏在屋頂向四周探望,四周十分安靜,遠處只有風拂過樹梢時傳來的嘩嘩聲。
這時,後面傳來嘭一聲悶響,李延慶一回頭,只見李逵被打趴在地上,再次暈了過去,喜鵲抱著擣衣槌渾身發抖,牙關上下打戰,“他.....他想.....站起身!”
李延慶走上前,只見李逵的後腦鼓了幾個大包,還有血跡,喜鵲這一棒打得夠狠,也不知將來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。
李延慶笑道:“不錯,我們喜鵲確實發揮了很大的作用。”
喜鵲得到了鼓勵,驚魂稍定,便鼓足勇氣道:“他如果再敢亂動,我....我就把他的頭打開花!”
“勇氣可嘉!”
這時,李延慶見柱子抱著一副重木枷氣喘吁吁奔來,便上前接過這副沉重木枷笑道:“有了這玩意,他就是我們的囚犯了。”
李延慶和柱子趁李逵昏迷未醒,便用木枷將他頭手鎖住,拖到後房關了起來。
李延慶也不知道後面該怎麼辦,不過有了李逵這個人質,他至少可以和宋江好好談一談了。
........
戴宗這輩子第一次被整得如此慘,手骨差點被打裂,額頭被打破了皮,滿臉鮮血,跳下牆時還踩到一根竹簽,腳背被刺穿。
戴宗在樹林中忍住痛收拾了傷口,又觀察了片刻,沒有聽見李逵的吼叫聲,估計已被抓了,他不敢輕舉妄動,只得先去稟報大哥再做定奪。
戴宗回到了張集鎮客棧,一進門,阮小二便衝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吼道:“你們把那少年怎樣了?”
宋江也從房內快步走出來,卻見戴宗滿臉鮮血,狼狽不堪,後面也不見李逵,頓時嚇了一跳,“怎麼回事?”
戴宗掙脫阮小二的手,滿臉苦笑道:“別提了,那個少年把我們打得灰頭土臉,我連他是什麼樣子都沒見著,李黑炭也被他抓住了。”
“啊!”宋江和阮氏兄弟聽得目瞪口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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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 調解矛盾
燈光下,宋江細看戴宗帶來的石子,只見它是用花崗石打磨而成,圓潤光滑,外形就像時下頗為流行的象棋子,大小適手又有足夠的重量遠擲,宋江頗為動心,此少郎有異才,若能將他招募上山,就算找不到扈誠,也不枉他們千里迢迢跑這一趟。
這時戴宗心有餘悸說:“對方打石十分精准,我被他打中兩石,李黑炭估計也是被打中了,摔下圍牆。”
旁邊阮小二冷冷道:“他已經手下留情了,若是用弓箭,你還有命嗎?”
宋江沉思不語,他也知道李延慶已手下留情,莫說弓箭,就是用飛刀,戴宗也非死即傷,他沉思良久,問道:“現在什麼時辰了?”
“已經四更了!”
宋江點點頭,這件事不能拖到天亮,天亮後村裡人報了官,把李逵帶走,事情就麻煩了。
他當即道:“我們去李文村!”
阮氏兄弟對望一眼,心中無奈,只得跟隨宋江去了。
這次宋江主要是來勸說扈誠入夥,所以只帶了四個兄弟,沒想到扈誠沒有見到,半路倒殺出一個少年李延慶,把他們打得狼狽不堪,為了救李逵,宋江不得不親自出面,再次去和李延慶談判。
很快,他們便趕到了李延慶家的後院外,宋江怕地上有暗算,倒不敢靠得太近,這時,戴宗忽然一指屋頂,“大哥,他在那裡!”
宋江也看見了,一個人坐在屋頂上,身材雖高,身量卻不足,應該就是李延慶。
他催馬上前幾步喊道:“李少郎,我們能否談一談?”
“有什麼好談的!”
李延慶站在屋頂上冷冷道:“你們私闖民宅,企圖殺人越貨,虧我還高看你們一眼,以為你們真的替天行道,現在看來,你們和下三濫的蟊賊有什麼區別?”
阮小二滿臉羞愧,只恨不得轉身就走,宋江卻絲毫不為所動,心中倒有點驚訝,這少年居然也深諳談判之術,先在大義上壓倒對方,佔據心理優勢,然後再討價還價。
宋江繼續道:“我們並無惡意,也不想招惹是非,李少郎就直說吧!怎麼才肯放了我兄弟?”
“不錯,你兄弟現在就在我手上,你若有誠意,我們可以談,若你沒有誠意,那我只好等天亮報官了。”
“不知李少郎想要什麼樣的誠意?”
李延慶高聲道:“我要你折箭發誓,在李逵獲釋後立刻離開相州,不得再來騷擾我,更不准傷害我的家人,這就是我要的誠意!”
宋江頓時為難了,折箭發誓可不是那麼隨便做的事情,若讓天下人知道他宋江栽在一個少年手中,還有誰願意再跟隨他,這個折箭立誓他做不出。
“李少郎,我可以答應你,你放了我的人,我就立刻就走,絕不再為難你和家人,有阮氏兄弟作證,你還信不過我的承諾嗎?”
李延慶冷笑一聲說:“我相信你現在辦得到,但一年半載後呢?你宋江吃了今天這個虧,你會咽下這口氣?我不相信你,除非你折箭立誓!”
宋江沒想到對方這麼精明,竟然看透了自己的心思,他是想先認栽,回頭再派人來收拾李延慶,可對方卻不給他任何漏洞,宋江心中漸漸起了殺機,他可以折箭立誓,但要天下人不知此事,他只能屠了這座村莊。
就在這時,只聽旁邊不遠處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,“老夫來做個居間如何?”
宋江大吃一驚,他沒想到旁邊竟然還藏有外人,他策馬向後退了幾步,盯著黑暗處問道:“是什麼人?”
李延慶卻大喜過望,他聽出這個聲音正是下午春社中見過一次的周侗,他以為周侗已經回去,卻沒想到他在這時出現了。
只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從一株大樹上跳下,儼如一隻巨鳥落地,悄無聲息,他拱手高聲道:“在下陝西周侗,久仰山東宋江之名,幸會了!”
周侗那日在路上見李延慶使劍,便一直念念不忘,後來又聽說李延慶在五年前曾奪童子會魁首,他對李延慶更加感興趣。
時逢春社,他去湯陰各地遊玩,便信步來到了鹿山鎮,不料正好遇到李延慶和阮氏兄弟賭箭,周侗當然知道梁山好漢,他的徒弟林沖便混跡其中。
周侗著實不放心,便藏身在李延慶家附近暗中觀察,親眼目睹李延慶以飛石擊敗戴宗,活擒李逵,直到宋江到來,他才終於露面了。
宋江愣住了,半晌問道:“可是鐵臂膀周大俠?”
“大俠不敢當,老夫正是周侗!”
周侗久曆人世,他知道李延慶解決不了今天的難題,以宋江之名,怎麼可能向一個鄉間少年認栽,就算宋江一時服軟,也一定會強烈報復,只有自己出面調解,才能幫李延慶解脫此患。
周侗笑道:“老夫願做居間,調解今天的糾紛,宋公明可願接受?”
宋江當然願意,有周侗出面,他便可以保住名聲,不用再折箭立誓,他立刻抱拳道:“願接受周大俠調解!”
周侗又回頭對李延慶笑道:“李少郎,我是新任縣學周教頭,可願給我這個面子?”
李延慶點點頭,“周師傅出面,延慶怎能不從?”
“好!既然雙方都接受,我就勉為其難了。”
周侗笑道:“兩位請先說一說,是為何事起糾紛?”
宋江便將他們尋找扈誠之事簡單說了一遍,最後道:“宋江和扈誠無冤無仇,只是仰慕其名,想邀請他入夥,沒有別的意思。”
李延慶也道:“扈大叔曾被方臘騷擾才逃離此地,他只想平靜過日子,不願再介入江湖糾紛。”
周侗心中暗暗吃驚,原來名震天下的鐵手扈誠藏身在這裡,難怪啊!周侗看了一眼李延慶,他這才明白李延慶為什麼小小年紀就如此身手了得,原來是得到了扈誠的傳授。
周侗又笑道:“原來是為了扈誠,此人我曾有一面之緣,確實是個武藝極高的豪爽漢子,不在我之下,李少郎一定知道他的下落吧!”
李延慶沉默片刻,便點點頭道:“我確實知道!”
“既然如此,我出兩個折中方案,首先宋老弟的屬下夜闖民宅,無禮在先,李少郎反擊傷人情有可原,李少郎放人,宋老弟保證不再追究,此事了結,雙方可同意?”
宋江欣然道,“周大俠的面子我不能不給,我同意!”
李延慶原本不相信宋江,不過有周侗在此,諒宋江也不敢輕易得罪,他也答應道:“我可以放人!”
周侗見兩人都答應,便又道:“宋老弟想見扈誠,但李少郎又不願外人去打擾,確實有點難辦,這樣吧!李少郎把扈誠的藏身之處告訴我,宋老弟再寫一封信,老夫就辛苦跑一趟,把這封信交到扈誠手上,李少郎既沒有違背道義,宋老弟也有攬才的機會,至於扈誠願不願意入夥,那就是他個人的決定了,你們覺得如何?”
這個方案非常絕妙,發生了今晚的意外,宋江原本就不指望能繼續招攬到扈誠,周侗卻又給了他一個機會,他當然願意,只要自己在信中言辭懇切,扈誠未必不會動心,他當即答應了。
周侗又問李延慶,“少郎願意嗎?”
李延慶卻堅決搖頭,“很抱歉,扈大叔的下落我不會告訴任何人。”
周侗一怔,看了李延慶片刻,只得苦笑道:“好吧!我另想辦法打聽!”
周侗又對宋江道:“我保證把信送到扈誠手中,宋公明可先回客棧寫信,我等會兒就把人質送回來。”
宋江見李延慶堅決不出賣扈誠,倒也佩服他的人品,便點了點頭,對戴宗和阮氏兄弟喝道:“我們走!”
四人策馬而走,不多時身影便消失在樹林深處,周侗笑道:“李少郎,我們談一談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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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 進城趕考
李延慶將周侗請進家中,周侗見院子角落裡有一堆打磨好的半成品石塊,便拾起一塊,打量一下笑問道:“這打石之術也是扈誠教你的嗎?”
“回稟周師傅,扈大叔指點了學生手法,他還教我幾招劍法。”
周侗點點頭,“打石和射箭是一脈貫通,像你這樣的少年高手倒也罕見,不過....你為什麼不練飛刀?”
李延慶猶豫一下說:“打石尚有回轉餘地,飛刀見血,就結下樑子了。”
周侗心中贊許,這孩子明曉事理,不走極端,又堅守承諾,不出賣朋友,是一個難得的好苗子,他心中便有了收徒之念。
“你說得不錯,若你今晚用了飛刀,就算我再有面子也解不開這個死結,帶我去看看你抓的人吧!”
“周師傅請這邊走。”
李延慶帶周侗來到後房,兩人走進房間,房間裡亮著燈,只見一個黑大漢戴著重枷坐在地上,雙腳捆綁,正無精打采地垂著頭,旁邊站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娘子,手中抱著一根擣衣槌,象只小鷹一樣兇狠地盯著黑大漢,似乎準備隨時一棒打去。
李逵倒也安靜,他實在是怕這小娘子亂來,他只要動一動,這小娘子的棒槌便沒頭沒臉打來,雖然挨幾下算不上什麼,可這件事若傳了出去,讓他李逵的臉往哪裡擱?
李逵見了李延慶,連忙道:“你快把這小娘子叫出去,她在俺旁邊,俺晦氣得慌!”
李延慶笑道:“我和你首領已經談好了,現在就放你回去。”
喜鵲頓時慌了,“小官人,不能放他,他說會打死我的!”
李逵得意萬分,像鵲呲開一口白森森的牙齒道:“小娘子現在怕了嗎?趕緊去拿碗酒來給俺喝了,俺就饒過妳!”
“我....我才不怕你!”
喜鵲舉起擣衣槌又要打,李延慶連忙攔住她,“別怕,他只是嚇嚇妳,堂堂的梁山好漢和一個九歲的小娘子過不去,他丟不起這個臉。”
李逵沒好氣地哼了一聲,“既然已經與俺哥哥和解了,那就趕緊放俺走,別把俺真惹惱了。”
李延慶有心試一試周侗的本事,便上前挑開了李逵腳上的牛筋索,又打開了李逵的重枷,周侗心中暗自好笑,這臭小子居然還想試一試自己?
李逵驟然得到自由,忽然大吼一聲,一拳向李延慶的面門打來,嚇得喜鵲尖叫起來,周侗手疾眼快,一把捏住李逵手腕,鐵臂用勁,頓時疼得李逵殺豬般的慘叫起來,身體立刻癱軟了。
周侗哼了一聲,鬆開他的手腕,“就算林沖見了老夫也得乖乖跪下,你還敢在老夫面前放肆?”
林沖是梁山泊中武藝最高之人,連李逵也不敢招惹,李逵雖然魯莽,卻一點也不愚笨,他立刻猜到這個老者是誰了,“你....你莫非就是周老爺子?”
“由我做保,李少郎和宋公明和解了,你跟我走吧!我帶你回客棧。”
李逵既然知道了眼前這人便是林沖師父,聞名天下的鐵臂膀周侗,他便不敢再放肆了,乖乖地跟隨周侗走了。
這時,周侗又低聲問李延慶道:“扈誠的下落,你連老夫都信不過嗎?”
李延慶淡淡一笑,“我若信不過周師傅,就不會接受周師傅調解了,不過扈大叔的下落是另一回事,我不會告訴任何人。”
周侗大笑,“好!好!”
雖然沒有把扈誠的下落告訴自己,但周侗隱隱能猜到一點線索,扈誠的父親就埋葬在大名府,葉落歸根,扈誠一定會帶母親回家鄉,他的另一個徒弟盧俊義就是是大名府的豪門大戶,相信他能幫自己找到扈誠。
周侗帶著李逵走出院門,回頭對李延慶道:“從現在開始平靜下來,好好參加縣學考試,我們會有機會再見!”
李延慶躬身長施一禮道:“多謝周師傅替延慶解除今日之厄,延慶一定會認真應考縣學,不負周師傅重望!”
望著周侗和李逵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,喜鵲擔心地問道:“小官人,那個黑臉惡人不會再來了吧!”
“放心吧!他不會再來了。”
李延慶看了看天色,又笑問道:“現在什麼時候了?”
“快五更了!”
李延慶長長伸展一下身體,雖然一夜未睡,他也不覺得困倦,他深深呼吸一口寒冷的氣息,對喜鵲笑道:“去廚房給我找點吃的,我要開始跑步了!”
就在李延慶開始了每天雷打不動的跑步同時,宋江一行也悄然離開了張集鎮,向南而去,宋江不斷回頭向北張望,他始終有些遺憾,沒有能把李延慶這樣的異才少年收納至自己麾下,一直眾人離開了相州,宋江依舊念念不忘此事。
.........
二月初五清晨,姚鼎將李延慶叫到書房內,姚鼎顯得有些傷感,五年來,他悉心教授李延慶,終於要到了離別之時,姚鼎本來就長得瘦小,此時他後背已佝僂,更顯得他的背影瘦如幼童,只是一頭蒼蒼白髮告人們他已近古稀之年。
“今天是你就要離開鹿山學堂了,我還記得五年前我問你,為什麼要讀書,你說為了讀更多的書?如果今天我再問你這個問題,你又怎麼回答呢?”
姚鼎說得很慢,蒼老的目光中卻帶著一絲期待,李延慶沒有回答,這個問題他一直在思考,但至今也想不到一個完整答案,他希望能考中進士,完成讀書人夢寐以求的金榜題名,實現父親和師尊的多年的夙願,他也希望能為即將到來的災難時代盡一份自己的力量。
這些都是他想做的事情,但又不完全,就像一片片拼圖,它們只是其中一片,卻又顯示不出拼圖全貌,李延慶自己也不清楚全貌該是什麼?
沉默良久,李延慶低下頭,歉然道:“師父,我自己也不知道!”
姚鼎卻沒有失望,他眼睛開始閃爍出一絲光亮,臉上棗河核般的皺紋被一朵笑容撐開了,“其實這就是我想要的答案。”
李延慶一怔,他不明白為什麼師父這樣說,姚鼎拉著他的手,緩緩道:“鹿山鎮只是一個小小的山谷,當你走出山谷,就會看到連綿不盡的皚皚大山,當你走出大山,你又會發現外面更是一望無際的平原,當你穿過平原,渡過大江大河,你才會看到更加波瀾壯闊的大海,只有到那時,你才會明白自己當年為什麼要讀書?只可惜到那一天我可能已經聽不到你的答案了,希望你別忘記今天一個老人對你的囑託。”
李延慶跪在師父面前,淚水洶湧而出,哽咽著聲音道:“師父一定要長命百歲,等著延慶回來告訴師父答案!”
姚鼎慈愛地撫摸著愛徒的頭,“去吧!去給我考縣學第一名,去給我考上舉人,考上進士,讓師父的駝背能重新挺直起來。”
“師父保重!”
李延慶重重地磕了三個頭,站起身快步離開了鹿山學堂,姚鼎望著徒兒走出學堂,他蒼老的眼睛裡充滿了期望。
一刻鐘後,鹿山鎮的二十幾名學子便分別坐上六輛牛車,結伴去縣城參加縣考,這一次姚鼎沒有跟隨,他已經替學子們報了名,最後就看學子們自己的發揮了。
每個學子的心情都十分複雜,這是他們人生的第一次考驗,考進了縣學,意味著他們可以繼續讀書深造,兩年後,要麼去參加發解試,要麼去參加州學考試,可以繼續他們的人生旅程。
如果考不上縣學,大部分人就得告別讀書生涯,或者回家種地,或者外出經商,走上另一條人生道路。
李延慶四人坐在第二輛牛車內,李二也和他們擠在一起,不過李二並不太沮喪,他對眾人笑道:“族長已經給我聯繫好了,如果考不上縣學,我便去安陽書院讀書,兩年後一樣可以參加州學考試。”
安陽書院是私人創辦的學校,屬於和縣學同級的初級學校,遠遠不能和天下四大書院相提並論,不過也是相州比較有名的書院,二十年前由一名退仕官員創辦,李文貴的長孫李楓也是去了那裡讀書。
李二這句話其實是說過李延慶聽的,他心中有點得意,族長可不是只關心慶哥兒一人,這次族長甚至沒有幫慶哥兒,只幫了自己。
不過李延慶正望著窗外發怔,沒有聽見他的話,李二心中有點失望,又用胳膊捅了旁邊的王貴一下,笑問道:“你祖父應該給你找好關係了吧?”
王貴不屑地哼了一聲說:“那當然,大刀知縣親自批的條子,我的名字已經在縣學的入學名冊上了,老湯也是!”
李延慶已經漸漸從和師父離別的傷感中走出來,他從未聽湯懷提起這件事,便笑著問湯懷道:“老湯,是這樣嗎?”
“我不太清楚!”
湯懷看了一眼李二,語焉不詳道:“我家人讓我專心考試,不要管別的事情,我也懶得多問。”
有李二這個‘外人’在,湯懷顯然不肯說實話,李延慶便不再多問,這時岳飛緩緩道:“聽說這次武技考試是知縣親自主考,考射箭、舉重和跑步,只要兩項合格就能入學。”
四人都坐直身體,驚訝地問道:“之前不是說三項都必須合格才能入學嗎?”
岳飛笑了笑,“應該是州裡干涉了,如果三項都必須合格,那麼絕大多數學子都會栽在射箭上,能考上縣學的沒幾個,這就做得太過份了,現在改成兩項合格,實際上只要跑步通過,武技考基本上就沒有問題了。”
湯懷又介面道:“這裡面也有區別,如果射箭一項通不過,那麼以後的武科教頭還是從前老甲蟲,可如果射箭通過,那就是周師傅當武科教頭了。”
不僅王貴和湯懷興奮異常,李延慶和岳飛也悠然嚮往,若能跟周侗學武,也不枉他們參加這次縣學考試。
.........
眾人依舊住在湯氏客棧,房間早已準備好,眾人正在搬運行李時,李延慶忽然聽見背後有人在叫他,一回頭,原來是二族長李文貴,這倒出乎他的意料。
李延慶連忙上前見禮,自從李文貴卸下了都保正一職後,他便長期待在湯陰縣城,主管李氏在縣城和安陽縣的產業。
這也是他和兄長李文佑的分工,李文佑管土地,他管產業,名義上是族中財產,實際上一大半歸他們個人所有。
李文貴難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,“慶兒有時間嗎?我們去吃一頓便飯如何?”
李文貴旁邊站著一個少年,正是他最疼愛的小孫子李寶兒,他也是今年和李延慶一起參加縣考。
李延慶不知什麼二族長找自己做什麼,他便默默地點了點頭。
李文貴把李延慶帶到不遠處的李記酒館,是李文貴在縣城開的酒館,是湯陰縣的三大酒館之一,安陽縣和大名府也各有一家分店。
他們二樓靠窗處坐下,李文貴笑眯眯地給李延慶倒了一杯酒,“慶兒,我們快三年沒見了吧!”
李延慶忽然有一種感覺,這幾年他過得如此平靜,是不是就因為李文貴搬去縣城,不在鹿山鎮的緣故?
李文貴見李延慶沒有回答自己,又笑問道:“你爹爹在安陽身體還好吧!”
“謝謝族祖關心,爹爹身體尚好。”
“那就好!”
李文貴喝了杯酒,便緩緩道:“幾十年來,我最大的體會,就是族人之間的互助互幫,家族才能興旺發達,不知慶兒是否認可這一點?”
這話本身沒有錯,但要看在什麼場合說,比如現在,李延慶看坐在祖父身旁的李寶兒,這小子是他們這一批鹿山學堂考生中學業最差的一個,眼看明天就要縣考了,李文貴卻說族人要互幫互助,這話是什麼意思?
李延慶笑著點了點頭,勉強認可了他的這句話。
李文貴心中暗喜,便愛撫地摸了摸幼孫的頭歎道:“明天就是縣考了,我很擔心寶兒,慶兒也知道他的情況,說實話,我真的一籌莫展啊!”
“這個應該不難吧!”李延慶笑道。
李文貴知道李延慶所指,便道:“辦法當然有,但總歸是難看,說實話,我希望寶兒能好好表現一回,讓縣裡也能送喜報上門,替我光宗耀祖,我的前幾個孫子都沒有這個機會表現,寶兒便是我最後的希望了,慶兒能理解我的心情嗎?”
“我當然能理解,每個老人都希望自己的兒孫能夠有出息,這是人之常情。”
李文貴見李延慶怎麼也不上路,索性開門見山道:“慶兒,你是個聰明的孩子,不如我們做個交易吧!”
‘交易?’李延慶頓時反感起來,剛才還說族人要互幫互助,這會兒又變成交易了,恐怕互幫互助只是漂亮話,交易才是李文貴心中真實想法。
李延慶克制住內心的反感,淡淡問道:“不知二族祖說的交易是指什麼?”
“反正慶兒今年才十二歲,是今年縣學考生中最小的一個,慶兒能不能把今年的機會讓給寶兒,明年再考縣學,作為回報,我讓你父親掌管家族產業的所有帳簿,你覺得如何?”
李延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居然讓自己把機會讓給他孫子,虧他想得出來啊!
李延慶心中憤怒,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,依舊平靜地問道:“我不太明白二族長的意思,縣考一向很嚴格,我怎麼把機會讓給寶兒。”
李文貴以為李延慶動心了,便壓低聲音道:“考試到最後,在卷子上寫名字的時候,你的卷子上寫寶兒的名字,寶兒的卷子寫你的名字,這樣就天衣無縫了。”
李延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他上輩子就是死在這種事上,他父親也是因此毀了人生,現在李文貴居然還要再讓自己當捉刀人。
李延慶心中頓時勃然大怒,騰地站起身道:“長輩應該有長輩的道德,延慶雖然年幼,但也知廉恥,這件事我絕不答應,告辭了!”
說完,李延慶轉身怒氣衝衝離去,李文貴氣得臉色鐵青,半晌沒有說話,忽然,他狠狠一拳砸在桌案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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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一章 縣學考試
小學堂相當於小學,縣學則相當於初中,而州學則是高中,京城的太學就是大學了,李延慶五年前的水準就可以考上縣學,又經過五年的系統學習,他完全可以考上州學或者參加發解試科舉考試。
不過就像沒有初中學籍就不能讀高中一樣,李延慶必須參加縣學考試,獲得縣學生員的資格後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考試。
縣學考試當然是在縣學進行,五年前李延慶曾經在這裡參加童子會,奪得魁首,如今舊地重遊,一切景物和五年前沒有什麼區別,只是五年前那三個老學究已經不在縣學了。
天不亮,鹿山學堂的二十幾名學子便從湯氏客棧出發,他們將要考整整一天,一直到黃昏時才結束。
縣學大門已擠滿了來自各鄉各鎮的學子,除了八個官辦學堂外,還有很多私塾和社學學子,甚至還有去年和前年的落榜學子,林林總總加起來足有五六百人,考試錄取人數為一百人,加上其他途徑,諸如助學錄取之類,最後一共會有兩百人進入縣學。
錄取比例堪堪三比一,也不算太過份,只有一些貧寒子弟很緊張,他們只有這一次機會,實際上,很多富家子弟也會占去大半考試錄取名額,所以貧寒子弟的錄取率就更低了。
這時,從縣學裡出來一名考官大喊:“從側門進!大家左走一百步!”
考生們頓時一陣大亂,一邊抱怨,一邊爭先恐後向側門奔去,李延慶和幾個夥伴被擠散了。
李延慶依舊為昨天的事情惱火,但他也知道李文貴不會那麼甘心,他見李寶兒在前面門口處等著自己,便索性慢慢悠悠地向前走著,他就不信李寶兒沉得住氣。
這時,李延慶卻意外發現除了他以外,還有一名考生也是不慌不忙,走得比自己還要悠閒。
李延慶不由多看了他兩眼,只覺他有點眼熟,似乎曾經見過。
這名考生長得十分俊秀,舉手投足有一種從容不迫的大家風範,他微微一笑,“延慶兄,我們多年未見了!”
“你是——”李延慶越看此人越面熟,但就是想不起他是誰。
“當年我們在童子會上有過較量,還記得嗎?”
“你是張顯!”李延慶頓時想起來了,湯北鄉學堂的張顯。
“正是小弟!”
李延慶立刻變得熱情起來,上前拱手笑道:“聽說賢弟今年要參加發解試?”
事實上,張顯還比李延慶大兩個月,只是他比李延慶要矮半個頭,又長得文雅俊秀,比起健壯魁梧的李延慶看起來確實要年少。
張顯也回禮笑道:“延慶兄不是也要去參加發解試?”
“我們正好可以一同去安陽!”
“到時小弟一定要向延慶兄請教學識了。”
“哪裡!哪裡!賢弟太謙虛了。”
兩人在這裡稱兄道弟,相見恨晚,那邊看門的考官卻急了,大喊道:“你們兩個,到底要不要考試了!”
這時,李延慶見李寶兒已經不在門口,他便加快速度向縣學裡走去。
李延慶剛剛在自己座位上坐好,考試的準備鐘聲便敲響了,學子們有一刻鐘時間準備,主要是給他們留足時間研墨,並宣佈考試規則,學子們紛紛拿出自己的墨硯,加注一點清水,著手研墨了。
這時,幾名主考官開始發試卷,試卷一共有三大張,二十題,內容涉及《論語》、《孟子》和《孝經》,不僅考默經,還考詮釋,就是考學生怎麼理解這段話,有的題目還要求用史實的闡述。
題量很大,要考八個時辰,也就是十六個小時,中間除了上茅房外,沒有離桌的機會,不過對於已經準備了數年的學子們而言,難度並不大,只是對書法要求很高,如果學子沒有被錄取,那就是書法不行。
李延慶一邊研墨,一邊看題目,第一題只有一句話:‘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。’讓考生前後補全。
這是《孟子.公孫醜上》第二章,如果學子不懂規則,說不定把整篇公孫醜都補全,可實際上只要求補全第二章便可。
李延慶又繼續看題,所有題目都不難,都是師父講過的,這時,主考官高聲道:“下面宣佈規則,一共十三章,第一,字體為楷書或者行楷,要求字跡清晰,字體端正,整卷塗改不能超過五處;第二,所有考生皆為本縣戶籍,借籍參考者視為作弊;第三,往年已考中者不能再考........”
規則年年都一樣,大部分考生都不會聽,而是抓緊時間看題,八個時辰考二十題,一個時辰要做兩題半,時間相當緊張。
這時,規則念完,主考官重重敲了一記鐘聲,縣考開始了。
李延慶提筆開始做第一題,《孟子.公孫醜上》第二章。
公孫醜問曰:夫子加齊之卿相,得行道焉,雖由此霸王不異矣。如此,則動心否乎?
孟子曰:否。我四十不動心。
曰:若是,則夫子過孟賁遠矣?
曰:是不難,告子先我不動心。
曰:不動心有道乎?
........
湯陰縣考並不是大宋王朝的法定科舉考試,它只是湯陰縣學的入學考試,不過對於湯陰各小學堂的廣大少年學子而言,這次考試絕不比州試輕鬆,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有錢人家助學則可以稍微簡單一點,每年出錢一百貫就可以獲得入學優先資格,當然只是資格,前提還是要通過最基本的學業考試,也就是不看書法,二十道默經題做對十道便可。
可如果連最基本的學業考試也通不過,那只能去武技那邊想想辦法了,比如可以通過武舉備生的路子進入縣學。
李寶兒最後走的就是這條路,李文貴當然也知道,只是他貪心不足,想讓孫子考上前幾名讓他光宗耀祖,便打上了李延慶的主意,讓李延慶犧牲自己,成全他孫子。
考到一半時,一隻紙團忽然滾到李延慶身邊,李延慶瞥了紙團一眼,他又用眼角餘光向後望去,只見坐在他側面的李寶兒正眼巴巴望著自己。
李延慶本不想撿紙團,但又怕監考官看見,便不露聲色地拾起紙團,打開看了看,裡面只有一句話,‘借卷一閱。’
李延慶心中暗罵,他剛做完十三題,借卷子給了他,他是可以完成了,那自己該怎麼辦?說不定他就把卷子換掉,把他的白卷子還給自己。
李延慶心中暗惱,便不理睬李寶兒的無理要求,李寶兒恨得咬牙切齒,卻又無可奈何。
黃昏時分來臨,隨著交卷鐘聲敲響,學子們紛紛取出紙條糊名,這個時候就算沒做完也不能再寫了,否則沒有時間糊名,卷子交上去也會作廢。
李延慶走出考場,老遠便看見王貴向他招手了,湯懷也在,卻沒有看見岳飛,李延慶連忙走上前笑問道:“兩位考得怎麼樣?”
王貴喜滋滋道:“都是師父講過的,我全部答上了,可以給家人省一筆錢了。”
湯懷撇撇嘴,“重要的事情說三遍,書法!書法!書法!你那個貓爪字還想替家裡省錢?”
王貴氣得一腳向他踢去,“師父都說我書法可以,你囉嗦什麼,等會兒我請客,沒你的份!”
“老湯考得怎麼樣?”
湯懷看了看王貴,得意一笑,“一人之上罷了!”
這時,岳飛也跑了出來,笑問道:“你們考得如何?”
李延慶笑道:“都還不錯,就看書法能否入考官法眼了。”
王貴摸了摸肚子,“我餓得不行了,我請你們去順風樓吃包子!”
三人異口同聲道:“不去!”
李延慶抽了他一記,笑駡道:“每次來都要去順風樓吃包子,就你吃不膩!”
“那去哪裡?”
“走吧!去慶福樓吃入爐羊,我請你們。”
眾人一聲歡呼,跟著李延慶奔去,李二遠遠看見了,急得直跺腳,“慶哥兒,等等我!”
他跟著四人背影狂追而去.......
這時,李寶兒也走了出來,他只做了一題,幾乎交了白卷,他望著李延慶的背影,咬牙切齒罵道:“不識抬舉的渾蛋,我們走著瞧!”
慶福樓距離縣學不遠,在湯陰縣以做羊肉出名,它的招牌菜都和羊有關,排熾羊、入爐羊、羊蹄羹、油煎羊白腸等等。
李延慶五人來晚了一點,單間已經沒有,他們只得在二樓角落找了位子坐下,李延慶點了一隻入爐羊,又點了十幾盤菜,問眾人道:“想喝點什麼?”
王貴眉開眼笑道:“來兩壺酒如何?”
岳飛眉頭一皺,“明天要考武技,喝酒會誤事,還是喝別的吧!”
旁邊酒保立刻知道他們身份了,笑道:“既然明天要考武技,各位小爺當然得來一盅鹿血,這可是汴京士大夫的嗜好,整個湯陰縣只有鄙店有供應,保證各位喝完後身體強壯,胳臂有力,拉八鬥弓不成問題!”
王貴和湯懷都怦然心動,一起向李延慶望去,李延慶雖然知道喝鹿血的真正作用不在長力氣,但他不想掃大家興致,便笑道:“這樣吧!來五盅鹿血,再來一壺醇米酒,最後再給我們來兩壺甘豆湯。”
酒保遲疑一下說:“我要講清楚,鹿血可珍貴,四百文一盅,五盅就是二兩銀子了。”
李延慶取出一錠十兩銀子往桌上一擺,“夠了嗎?”
“夠了!夠了!”
酒保暗暗咋舌,看來這些都是鄉下土財主家的小爺,十兩銀子竟然隨身攜帶,他連忙飛奔而去,高聲喊道:“樓上五盅鹿血!”
食客們紛紛扭頭,誰吃飯這麼闊綽,居然要喝五盅鹿血,晚上還打算睡覺嗎?
待他們看清是五個少年時,都不由暗暗搖頭,世風日下,人心不古啊!小屁孩居然也要喝鹿血了,自己怎麼就喝不起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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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二章 再考武技
縣考原本沒有武技考試,只有一次面試,主要是為了篩去殘疾學子,但自從新知縣蔣大刀上任後,面試就改成了武技考試,今年已經是第三年了,這也符合朝廷武備的要求,無可厚非。
武技考試主要有三項,跑步、舉重和射箭,其中最簡單是舉重,五十斤石鎖舉起三次便合格,不是舉過頭頂,只要能提起,並離地一尺便算過。
最難是射箭,最低要求五十步外十射五中,去年憑學識考上縣學之人不足三十人,基本上都是栽在射箭上。
由此引發了眾怒,學子們紛紛上書州府告狀,最後在州府的施壓下,蔣大刀被迫改了規則,武技三項中考過兩項便算合格。
但蔣大刀心中惱怒學子向州府告自己的狀,便又搞了個小動作,今年縣考延長了跑步距離,要求學子在半個時辰內圍著縣城跑一圈,湯陰縣城周長二十裡,還居然要求半個時辰跑完,這簡直就是在逼學子們拼小命了。
不過跑步不像射箭,拼了小命還可以勉強辦到,射箭講究技巧,就算拼了命也辦不到。
今天參加武技考試的學子已經沒有昨天多了,這是因為昨天不少學子考砸了,自知上縣學無望,便也懶得來受這份苦。
另外花錢上學的人也可以不用考武技,這也是蔣大刀的一貫作風,他從來不會和錢過不去。
這樣東去一把,西去一撥,最後只有不到三百人參加武技考試。
第一項是舉重考,也最簡單,五十斤舉三次,幾乎每個學子都能通過,但跑步就殘酷了,半個時辰跑二十里。
不少考生憤恨抱怨,他們將來又不是去考武舉,憑什麼要考武技,但抱怨歸抱怨,在知縣的權威下他們沒有選擇餘地,要麼回家,要麼掏錢,要麼就硬著頭皮考下去。
只聽一聲鐘響,三百名考生衝出縣學大門,向北城門奔去,武技主考官蔣知縣怕考生舞弊,特地下令關閉南城門,這樣考生只能從北城門出去,再從北城門進來。
蔣知縣在縣學內不慌不忙地喝了一盞茶,又吃了一碟點心,這才上馬,帶著十幾名鄉兵前往北門,不料他剛出縣學大門,便迎面看見兩名學子一前一後向大門奔來,頭上熱氣騰騰,蔣知縣大怒,馬鞭一指喝道:“武技已經考過一半了,你們現在才來算什麼?”
後面幾名衙役氣喘吁吁大喊:“縣君,他們是跑步回來的考生!”
蔣知縣頓時大吃一驚,現在就有跑步回來的人嗎?他急忙問左右,“跑了多久了?”
“大概一刻鐘!”
蔣知縣眼睛瞪大了,才一刻鐘就跑了二十里,這裡面有沒有作弊啊!
蔣知縣也不去北門了,調轉馬頭便跟著兩名考生進了縣學,他在後面跟著,見兩名考生步履矯健,雙腿奔跑有力,簡直就像兩隻羚羊在草地上奔跑,只片刻,兩名考生便衝進了校場,跑過了終點。
蔣知縣催馬上前,只見兩名考生跑了二十里也沒有劇烈喘氣,更沒有累癱倒在地,兩人還有說有笑,他心中大為驚訝,催馬上前問道:“你們是哪個學堂的考生?”
第一個跑過終點的考生上前躬身道:“學生是鹿山學堂李延慶!”
後面一個考生也上前施禮,“學生也是鹿山學堂,名叫岳飛!”
“不錯!不錯!”
蔣知縣大為讚賞,又問道:“看樣子你們一直堅持跑步吧!每天跑多少?”
“回稟縣君,我們每天天不亮便起來跑步,每天至少跑四十里,五年來從未間斷。”
蔣知縣豎起大拇指,“這才是真正的讀書人,能上朝堂,也能下戰場,國之棟樑也!”
“縣君過獎了,學生愧不敢當!”
蔣知縣心中高興,今年終於出現讓他滿意的考生了,他又問道:“你們二人射箭如何?”
李延慶和岳飛對望一眼,李延慶笑道:“應該可以通過!”
“好!等會兒我親自考你們。”
又過了一炷香,王貴和湯懷也出現了,他們兩人雖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,但這半個月天天跟隨李延慶和岳飛跑步,每天跑四十餘里,體力大漲,跑二十裡已經不在話下了,雖然還遠遠比不上李延慶和岳飛,但和其他考生相比卻又強得多。
而且他們用了李延慶教的呼吸方法跑步,只是略略喘氣,居然沒有累趴下。
蔣知縣得知他們二人也是鹿山學堂的學子,不禁大為誇讚李大光治學有方,值得嘉獎,這次李大光著實走了狗屎運,他什麼事情都不知道,便被知縣狠狠誇讚一番,記錄在案。
直到限定的時間快結束,才終於有大批學子跑回來了,大約有兩百人左右,他們竭盡全力,在時間結束前跑回了縣學,每個人都累得癱下了,趴在地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還有不少考生劇烈嘔吐,看得蔣知縣直皺眉頭,令人拿水來沖洗。
雖然累得要死去,但這兩百餘名學子還是算幸運,他們通過了武技考試,還是有近百人超過時間,被阻攔在縣學大門之外,除非他們能射箭過關,否則他們就被無情淘汰。
第三項是射箭,為了應對武技考試,每個學堂都安排了射箭課程,幾乎每個學子都會射箭,只是水準高低不同而已。
蔣知縣設置三門武技考試科目都有著很強的針對性,他考慮一旦遼軍殺來,便可以直接把這些學子徵召入伍,舉重可以搬運物質,跑步是戰敗時跟著自己逃跑,而射箭就更明確了,直接上城作戰。
所以蔣知縣對射箭最為看重,射箭也在校場內舉行,一共有十個靶,十個考生可以同時進行考試,五十步射十支箭,十箭五中為合格,十箭六中為上好,十箭八中為優秀。
合格便可進入縣學讀書,但要想享受每天一升兩合米的補貼,那至少要武技成績上好才行,也就是必須十箭六中。
至於十箭八中,那是武學新教頭周侗的要求,要想成為周侗的弟子,必須有扎實的基礎才能被選中,不過今天周侗不在,他有點私事趕去大名府了,要過幾天才能回來,他便委託蔣知縣替他把關選才。
射箭前夕,王貴和湯懷找到了李延慶,王貴低聲笑道:“老李,昨天喝鹿血真的管用,我剛才拉了一下八 弓,居然很輕鬆地拉開了。”
湯懷也笑道:“我也是,雖然昨晚一夜沒睡好,但今天依然精神抖擻,狀態奇好,不得不說鹿血真是個好東西。”
李延慶眨眨眼說:“下次老湯去相親的時候,我建議先喝杯鹿血,相親就不會那麼挑了,老湯,你說是不是?”
李延慶呵呵一笑便走了,湯懷和王貴聽得一頭霧水,老李這話是啥意思,片刻,湯懷臉一紅,他有點明白了。
“老李!這邊。”
遠處岳飛向他們招手,三人走了過去,岳飛對他們道:“剛才有衙役來找我,說知縣把我們安排在第十靶位,讓我們現在就過去。”
射箭考試已經開始了,每個考生都有自己的靶位號,每個靶位前都排了長長的隊伍,一時間,空中箭矢亂飛,大多不知所蹤,很快,第一個考生大哭著走了,他跑步沒有通過,射箭又是十箭零中,這樣,就算他學識考得再好也進不了縣學。
蔣知縣拉長了臉,他心中一點都不憐惜,在看他來,百無一用是書生,肩不能扛,手不能提,上不了戰場,打不了仗,讀書有屁用。
第十號靶位有二十名考生射箭,這二十人除了李延慶和岳飛外,其他十八人都是蔣知縣親自批了條子的考生,其中就包括湯懷和王貴。
實際上這十八人都不用參加武技考試,只要通過最基礎的學業考試便能入學,可問題是,有些大戶子弟連最基礎的學業考試都通不過,那只能以武學備考的名義進入縣學了。
李延慶和幾個夥伴坐在草地上等待考官召喚,李延慶頭枕在雙手上,嘴裡嚼著一根多汁的草莖,眯著望著天空的藍天白雲,他在考慮自己如果年底考過了發解試,那自己下一步該去哪裡?是回來跟周侗繼續學武,還是像師父說的,走出皚皚群山,進入遼闊的平原,這個問題他一直在考慮,卻著實難以決斷。
“李延慶!”
一名考官大喊,岳飛連忙推了推李延慶,李延慶從沉思中驚醒,立刻舉手,“在這裡!”
“做好準備,下一個就是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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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三章 喜訊傳來
蔣知縣親自出任第十靶的考官,這很有必要,以免下面人辦事不力,壞了他的安排。
蔣知縣粗中有細,他不允許代考替考之類事件出現,絕不會讓人抓到他的把柄,他自有他的辦法。
比如這一位邱懷安,湯陰縣邱記銀鋪的小東主,長得牛高馬大,肚子裡卻是一包草,最基礎的學識考不過,跑步累倒在半路,舉重勉強過了,現在只剩下射箭這一個機會。
可如果不讓他進縣學怎麼對得起人家父親送的五百兩銀子。
一名心腹士兵跑來低聲道:“邱懷安十箭零中。”
蔣知縣點點頭,“我知道了,下一個是李延慶上,王貴準備。”
他提筆便在邱懷安旁邊寫下了,‘十箭五中!’
這位邱學子便算通過了武科考試,將以武學備生的身份進入縣學。
“下一位李延慶上,王貴準備!”
李延慶脫去外袍,活動活動手臂,從弓架上提起弓,是標準的五斗步弓,對他稍微偏輕了,他一般用八斗弓。
李延慶放下弓,又從旁邊取過八斗弓,蔣知縣眼睛一亮,三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看見有考生取八斗弓。
蔣知縣雖然很貪財,但他也很惜才,對有錢的考生他會另眼看待,同樣有真才實學的考生也會青睞有加,當然,真才實學是指武技,而不是學識。
有士兵把箭架抬過來,李延慶卻擺擺手不用,他將一壺十支箭背在身後,站在射箭線後,等待射擊的指令。
蔣知縣點點頭,士兵立刻一揮旗幟,李延慶抽出一支箭,搭弦拉弓,弓如滿月,一箭疾射而出,‘啪!’這一箭正中靶心。
四周頓時歡呼起來,但李延慶卻不停,十支箭如連珠般射出,一箭快似一箭,一口氣如行雲流水般射完了十箭,箭箭射中靶心。
四周卻鴉雀無聲了,所有人都呆住了,連蔣知縣也張大的嘴,誰也沒有見過這種射法,半晌,四周歡聲雷動,所有考生都熱烈地鼓掌。
蔣知縣眼睛笑眯成一條縫,這個李延慶去汴京參加武舉也沒有問題了,他欣然提筆記下了十射十中。
這下子他可以好好頂一頂州府那群蠢貨了,誰說縣學武技考試選拔不出人才,這不就是嗎?
李延慶抱拳向眾人行了一禮,抱拳退下,王貴也精神抖擻上前了,對士兵道:“我也要八斗弓!”
.......
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,自從李延慶他們走後,姚鼎又開始籌辦新一期的‘白虎堂’了,白虎堂是學子們的稱呼,它的學名叫做‘縣學備考房’,明年這個時候,又該有新的一批學子離開鹿山學堂,去縣學考試了。
姚鼎已經老胳膊老腿,小學房和中學房他都不管了,縣學又招募了一位師父,姓葛,也是舉人出身,準備接手大學房,姚鼎只負責最後一年的備考。
書房內,姚鼎正在聽取李大光的建議,李大光的建議已經提出好幾天了,他建議從學校後面開闢一條小路,直通社廟,學子們每天便可走小路去社廟跑步、射箭,不用再走前面的官道,這個建議本身不錯,但幾大鄉紳都不同意,學堂背後是鹿山,開後門會影響風水,在李大光的反復勸說下,幾個鄉紳最後提出,除非姚師父答應。
姚鼎對風水倒不是很在意,他更關心費用問題,他微微笑問道:“修路可是要花錢的,李師父有過算計嗎?”
李大光連忙道:“我仔細算過了,請一個大工兩百文一天,我們可以請十個大工,一天就兩足貫錢,最多半個月就可以修好了,加上一些砂石材料,加起來最多五十貫錢,這樣一來,社廟前空地就變成我們學堂的校場了,現在學堂太擁擠,學子們都沒地方跑步射箭了,外面又不安全。”
姚鼎點點頭,“我知道了,就請四大鄉紳每家出十貫錢,我再向縣裡申請十貫錢。”
李大光有點尷尬道:“請鄉紳出錢,還得姚師父出面才行。”
“好吧!回頭我給他們一人寫一封信,就煩請李師父多跑一跑了。”
“沒問題,姚師父寫好信,我馬上去送。”
就在這時,遠處隱隱傳來敲鑼打鼓聲,聲音越來越近,兩人都愣住了,這好像是向學堂走來,李大光跳起來便向外奔去,這時,學子們也紛紛從學堂裡出來,站滿了小小的操場,片刻,一群漢子敲鑼打鼓走進了學堂,中間是兩名騎著馬的衙役。
他們翻身下馬,高聲喊道:“縣學喜報!”
每年縣學考試前三名都有喜報傳向四方鄉鎮,只是鹿山鎮這邊很多年沒有聽聞,今年居然出現了,鎮上很多鄉民也跟著湧進學堂看個究竟。
一名衙役高聲喊道:“縣學喜報,鹿山學堂學子李延慶在縣學雙試中高中榜首,岳飛高中第二名,王貴高中第九名,湯懷中第十名,鹿山學堂治學有方,縣府特賞錢一百貫,獎毛驢五頭,以示鼓勵!”
學子先是呆了片刻,頓時一起歡呼起來,李大光也激動跳了起來,他不是為堂侄考上第一名高興,而是他自己終於有一頭毛驢了,再也不用雙腿跑路。
姚鼎站在門口,像孩子一樣咧開嘴笑了,他就知道那幾個孩子不會讓自己失望,延慶真的考第一名了。
鞭炮聲在鹿山鎮上劈劈啪啪響了起來,大家把過年和春社剩下的鞭炮全部拿出來了,慶賀鹿山學堂再次勇奪魁首。
王貴祖父王萬豪正好在鎮上,聽到自己孫子居然奪得縣考第九名,激動得老淚縱橫,立刻跪下向祖墳方向叩拜,他的孫子給家族再一次增光了。
消息很快傳遍孝和鄉,和五年前的童子會一樣,孝和鄉再一次沸騰起來。
........
湯陰縣湯記客棧內,十七名鹿山學堂學子齊聚一堂,慶祝今年鹿山學堂縣考大勝,鹿山學堂一共來了二十四人,結果十五人考上縣學,加上李二和另一名學子要去安陽書院讀書,真正失敗的學子只有七人,這創下了鹿山學堂的最好記錄。
尤其前十名中有四名是鹿山學堂,這更讓人激動萬分。
今天湯正宗代表湯家請客,在客棧擺下酒宴請學子喝酒歡慶勝利,除了七名落榜學子已先一步離去外,其他十七人全部出席了宴會。
湯正宗舉起酒杯笑道:“年年前三名都是被湯北鄉包攬,但今年我們孝和鄉打破了慣例,雖然這裡面有武科的因素,但誰也不能否認我們是貨真價實的魁首。”
今年李延慶和湯北鄉的張顯並列文試第一名,但李延慶卻在武試中遙遙領先,雙科總榜均為第一,湯正宗說的貨真價實就是這個意思。
岳飛雖然文試第五,在他在武試排名第二,雙科總榜便擠身第二名了。
王貴和湯懷也是武試發揮極為出色,尤其王貴在射箭考試中十箭九中,湯懷和岳飛一樣都是十箭八中,岳飛屬於正常發揮,但王貴和湯懷卻是超水準發揮了,喜得兩人連誇鹿血有效。
應該說這是姚鼎的功勞,在他五年的悉心調教下,王貴、湯懷這樣的頑童也最終在文試中考進了前三十名,二十四名學子考中十五人,完全可以和湯北鄉學堂並駕齊驅了,姚鼎五年的辛勞最終在這一刻開花結果。
湯正宗心中激動,湯家也終於有孩子不是靠錢進入縣學了,還高中第十名,他舉杯高聲道:“慶祝我們勝利,大家幹了這杯酒!”
眾學子一起舉杯高喊:“乾杯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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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帖最後由 wishstar2004 於 2017-4-3 03:51 PM 編輯
第七十四章 縣城租房
考上縣學意味著李延慶等人不再是鹿山小學堂的學子,而是堂堂的縣學生員了,由於湯陰是產糧大縣,官府糧食有餘,家境貧寒的學子甚至還可以領取每天一升兩合米的補貼。
不過大刀知縣把這種待遇和射箭成績掛鉤,逼迫很多貧寒生員不得不苦練箭術,爭取達到大刀知縣的標準以領取補貼。
縣考放榜的第二天,考上縣學的學子都要先去縣學錄名,然後放假十天,十天後正式入學報到。
一早,李延慶和岳飛等人一起來到縣學錄名,前兩天他們還是考生,一轉眼他們便成為正式生員,仿佛就像做夢一樣。
四人興致勃勃地在縣學裡遊逛,岳飛尤其高興,雖然讀縣學學費全免,每天還糧米補貼,但食宿還是要另外收錢的,只是比較便宜罷了,每年五貫錢。
不過考進前十名可以免第一年的食宿費用,前三名則縣學兩年食宿全免,岳飛是第二名,這便可以給他家裡減輕很大的負擔,至少他的弟弟也可以讀書上學了。
“延慶兄!”
這時後面忽然有人在喊李延慶,四人回頭,只見一名年輕生員向這邊奔來。
李延慶頓時認出了,居然是張顯,張顯這次總榜第五名,主要是武技拖了後腿,李延慶便迎上前笑道:“賢弟有什麼事嗎?”
張顯笑道:“我要恭喜延慶兄高中榜首,我慚愧啊!箭試只射中了三箭。”
“賢弟太謙虛了,我們應該是並列榜首,來!我給你介紹幾個好朋友,其實大家在童子會上都見過。”
岳飛三人向張顯見了禮,王貴見他長得太俊雅,心中不太喜歡,嘴角便撇了撇,湯懷卻看不出什麼表情。
“幾位兄長都已經錄名了吧!”
李延慶笑道:“都已經錄名了,再逛一逛就準備回家了。”
張顯撓撓頭,“可馬上還要去定宿舍,你們不知道嗎?”
李延慶四人愕然,他們竟然不知道現在就定宿舍,岳飛問道:“是誰通知的?”
“錄名那邊有張佈告,貼在牆上呢!可能是剛貼出來,你們沒看到。”
李延慶四人連忙向錄名處奔去,錄名處旁邊站了一大群新學子,在仰頭看著什麼,果然是貼出了宿舍招租佈告:
上舍單人獨院,每月三貫錢;中舍單人房,每月一貫錢;下舍雙人房,每月三百文;另外還有十人房的通舍,每月百文,他們考上前十名食宿免費,指的就是通舍免費,要想住好一點,依然要掏錢。
王貴氣得大罵起來,縣學搶錢比強盜還狠,岳飛臉色很難看,他發現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。
李延慶笑著問張顯道:“賢弟選的什麼宿舍?”
張顯搖搖頭,“我都不選,我決定在外面租房子住!”
“可以在外租房嗎?”四人異口同聲問道。
“當然可以!”
張顯笑道:“這是縣學傳統,有些學子已經成婚了,必須在外租房,而且在外租房很合算,象前後兩進的院子,十幾間屋子,一個月租金也不過三貫,這邊單人獨院也就三間屋子,也要三貫錢,太貴了,無非近一點,上學方便一點,我覺得不值。”
李延慶四人商量一下,他們也想在外面租房子,而且他們每天五更就要早起跑步,據說縣學夜裡不准出門,五更也屬於夜裡,他們太不方便了。
“賢弟的房子找到了嗎?”
張顯點點頭,“我早就看好了,距離這裡不遠,只是房子太大,是座四畝的宅子,不過要四貫錢,我想找幾個人合租,如果幾位兄長有興趣的話,不妨考慮一下。”
李延慶和王貴、湯懷商量一下,便欣然笑道:“我們去看看賢弟的房子。”
“老岳,你怎麼不走?”李延慶見岳飛沒有動,不由有些奇怪地問道。
“你們去吧!我想去看看宿舍。”岳飛想住在學校的免費通舍內,雖然他知道李延慶和王貴不會讓他負擔房租,但他實在不好意思。
“別說傻話了,讓我天天來縣學幫你翻牆去跑步,我才不幹!”
李延慶和王貴不管岳飛說什麼,死活將他一起拖走,岳飛無奈,只得和他們一起去了。
.......
張顯看好的宅子位於慶福樓對面的一條巷子裡,走到底就是,主人姓梁,是個做布匹生意的商人,一家人去年秋天搬去安陽縣了,房子便空關著,委託一個牙人幫他租出去。
在縣學一帶出租房子還是比較容易,不過房東不肯單間租,必須要整座宅子一起出租,這就有點難度了,除非是租給新學子。
“你們運氣不錯,剛才也有幾個新生員來看房子,若不是其中兩人嫌房租貴,他們就當場定下來了。”
牙人叫曾小乙,是個三十餘歲的瘦小漢子,能說會道,也頗為熱情,他帶到眾人走進了巷子。
“你們注意看這條小巷,發現什麼?”
王貴抬頭看了半天,茫然道:“我看不出有什麼呀!”
“再看看,你們就會發現它的與眾不同。”
李延慶笑道:“小乙哥是說巷子特別寬吧!”
“對了!”
曾小乙一豎拇指道:“還是這位小哥兒有眼光,別的小巷最多五尺寬,但這裡卻寬一丈,馬車可以直接駛進家中,這可是大戶人家的標誌,而且小巷內只有三戶人家,非常安靜,適合你們學習讀書。”
李延慶點點頭,其實他還發現了另一個特點,那就是小巷兩邊牆的內側都種了大樹,夏天會很陰涼,不過也會有煩惱,都是楊樹,樹上會有一種蜇人的毛辣子掉下來。
曾小乙開了大門,帶眾人進去,迎面是一堵照牆,遮住了裡面的情形,也是傳統建築的特點,從側面進去,面前是座普通院子,這是外房,院子頗為寬敞,可以停放馬車。
角落裡有一口青石大井,中間是長長一排房子,大約有七八間,廚房、飯堂、雜物房以及四間下人房都在這裡,最邊上還有一座牲畜棚。
從中間門道穿過去,四人都一起驚呼起來,中院竟是一座月牙形的大院子,地上鋪著青磚,中間種著兩株一丈多高的桂花樹,還有一座假山,靠牆是一條長長的半圓形走廊,有三座月門,異常精巧別致。
曾小乙頗為得意,這座宅子的賣點就在這裡,每個看房人見到這座庭院後都想租下來。
他對眾人道:“這座宅子有四畝,在京城至少要月租二十貫錢,湯陰小縣租不起價錢,其實很合算了。”
王貴指著三座月門問道:“為什麼有三處門?”
“因為有三座院子,互不相連,原主人的兩個兒子各住一座院子,主人老兩口住中間院,院子佈局大小都差不多,房間都朝南,我帶你們看一個就是了,請跟我來。”
曾小乙帶著他們走進東面院子,裡面是個套院,院子很小,種了兩株桃樹,此時桃花開得正豔,格外地粉嫩,角落有一口小井。
房子是‘L’形,側面是內外套間,中間則是三間屋子,一共有五間屋子,都是七成新的青磚黑瓦房。
李延慶問道:“其他兩個院子都是五間屋子嗎?”
曾小乙笑道:“中院稍微大一點,要多兩間屋子,西院也多一間屋子,其他都一樣。”
李延慶拱拱手,“多謝了,讓我們商量一下吧!”
曾小乙便知趣地出去了,李延慶笑問道:“各位覺得如何?”
王貴笑道:“我和老湯住西院吧,我有一個丫鬟,老湯也有一個,正好可以帶過來。”
李延慶正想著把喜鵲也帶來,菊嫂也可以來給他們做飯,住在外屋便可,忠叔老兩口就替他看管老宅,反正他和父親也偶然會回去住一住。
湯懷問張顯道:“價錢能不能再便宜一點?”
張顯搖搖頭,“房東不肯讓價,而且房租要一年一付,這樣吧!我還有一個好朋友,就讓他和我一起住,我們住中房,我負擔兩貫錢。”
李延慶聽張顯要負擔一半房租,他和張顯還不是很熟,不好占人家這個便宜,便連忙道:“這怎麼好意思呢?還是平攤比較好。”
張顯微微笑道:“能給李兄同住,已經是我的榮幸了,我很希望能從各位這裡學到一點武藝,說實話,我也不想把佩劍當做裝飾品。”
張顯的一番話讓眾人頗有好感,王貴豪爽地拍拍胸脯道:“你學武的事情就交給我了。”
張顯大喜,“就這麼定了!”
眾人礙不過他的熱情,只得點頭答應,李延慶又笑道:“那我們說好,牙人的費用我來出!”
張顯答應了,連忙去找牙人辦手續,王貴和湯懷去了西院,李延慶對岳飛笑道:“看看五哥想住哪一間?”
岳飛知道李延慶有個小丫鬟,便指著側面房間笑道:“這個套間不錯,裡外兩間,正好適合我。”
李延慶欣然道:“那正面就歸我了,一間寢房,一間書房,還有一間給喜鵲住。”
事實上,張顯家是湯北鄉第一豪門,官宦世家,他們家族在湯陰縣就有宅子,只是張顯想和李延慶他們住在一起,才不肯去住自己家的房子。
王貴和湯懷也是一樣,他們兩家都在湯陰縣有宅子,湯懷大伯湯正宗的家就很大,王貴家的騾馬行後面也是大宅,只是這兩人不願意被家人管束,又想和夥伴們住在一起,便也不肯去住自己的房子。
定下了房子,四人便去給家人和師父買了點禮物,李延慶又回客棧叫上李二和另外兩名學子,一群少年便搭乘王貴家的大牛車返回鹿山鎮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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